厲素塵不敢相信自已耳朵。

陰兵可不是雜碎!何況他手無寸鐵!

還好帶了點“調料”。

他自已研製的煙霧球裡糅合了特殊的西域魔椒粉。

隨著煙霧在樓內散開,哀嚎遍地。

自然,他和盛危月也是不能倖免的。

傷敵百餘,只損已員兩名,怎麼算都是不虧的哦。

盛危月奪了一把刀,滑地穿過陰兵的刀陣,直直刺向“易伯樓”。

陰兵總管和樓外樓樓主皆是內力渾厚的練家子,前者拂刀擋刺,後者甩袖飛出毒鏢。

盛危月鷂子翻身,驚險躲過。

三人纏鬥起來,均難脫身。

“易伯樓”趁此機會疾步逃向木梯,一心遠離這充斥著辛辣的是非地。

厲素塵躍下二樓欄杆,落在“易伯樓”面前,堵住他去路,隨手拾起的碎瓷直指他的鼻尖。

“別殺我,這樓賣給你,求你別殺我。”

“易伯樓”當即軟了腿,毫無骨氣,不問緣由直接跪地求饒。

厲素塵清雋的鳳眸凝起一層疑惑。

三年前,他曾遠遠見過易伯樓幾面,在易伯樓與厲素塵的母親蕭寒酥私會的時候。

二人雖未打過照面,但厲素塵遠遠瞧著,也能感受到易伯樓出塵的外貌之外,不凡的舉止與氣度。

絕不會是眼前這個貪生怕死之徒。

可厲素塵上次競買鬼市永堂時見到的鬼王,根本沒有這種懦弱的氣質。

“你是何人?”

“易伯樓”毫不猶豫地道:“我只是個傀儡,我沒有實權,別殺我,殺我也沒用。”

電光火石之間,自二樓飛來一記毒鏢,目標很明確——“易伯樓”。

厲素塵踹中“易伯樓”的肚子,痛得他蹲下躲過一劫。

樓主倚著欄杆,迎著厲素塵質問的眼神,輕蔑地勾勾唇。

“樓主,不好,禁軍來了。”一陰兵火急火燎來報信。

聞言,樓主的三角眼露出兇光。

禁軍怎會突然到鬼市來橫插一腳?

他幾乎是立刻敏銳地反應過來,今日大鬧樓外樓這兩人,在朝中至少有三品以上官爵撐腰,否則何以調令禁軍?

“傻愣什麼?都住手。”

隨著樓主一聲令下,擒住盛危月的陰兵將其鬆了綁。

城興令禁軍將樓外樓圍住,她則著急進樓檢視盛危月和厲素塵的情況。

“沒事吧?可有受傷?”

盛危月搖頭。

厲素塵失神地盯著蜷縮成一團的“易伯樓”,神情木訥。

“劉校尉,別來無恙。”樓主踱下木梯,淡然處之。

劉校尉回給樓主一個眼神,肅穆地緊隨城興步伐。

“我早說過,他不是我師父。”盛危月來到厲素塵身邊,抬腳踢了踢“易伯樓”的背。

躺在地上的“易伯樓”連吱一聲的膽子都沒有。

厲素塵瞥了一眼劉校尉的佩刀,“唰”地拔出,“請諸位迴避,我有一樁私事欲作了結。”

城興遞給劉校尉一個眼神。

劉校尉還未開口,樓主便道:“當然可以,不過可別耽擱太久,我這樓外樓,今晚還要賣出去。”

說罷,領出一樓的陰兵。

樓內漸空,最後只剩盛危月立在厲素塵身邊。

厲素塵冷道:“你也走。”

盛危月依言。

“燕國公厲潮生的名號,鬼王可還熟悉?”

樓空了,厲素塵屈膝半蹲,緊盯著“易伯樓”藏在雙袖下老鼠一樣的眼睛。

“易伯樓”搖頭。

厲素塵狠狠將佩刀插進“易伯樓”的大腿,怒聲逼問:“你為何買兇殺他,到底是為何!”

“易伯樓”叫得撕心裂肺,嗓子一刻都不敢停:“我沒有,我沒有——”

見厲素塵明顯不信,“易伯樓”掏心掏肺:“你以為我為何只見‘近臣’,因我素來膽小,只有一雙會做人皮面具的手,我就是個臭皮匠,受制於高樓主和費總管,他們讓我往東我從不敢往西,我真的什麼本事都沒有,還很膽小,當真是不敢揹著高樓主和費總管買兇殺人啊,蒼天可鑑,蒼天可鑑!”

鮮妍的血染盡厲素塵素白的衣襟,隨著喉結滾動,血滴滑落,襯得他頹靡又妖豔。

“不是你,更有誰?”

這話不但問“易伯樓”,更是問他自已。

找了三年,以為終於能報仇雪恨,卻發現這三年只不過如風,眼睜睜劃過樹梢,從他指縫毫不留情地溜走。

無何留下。

又要再度從頭來過。

“你為何易容成易伯樓的樣子?”

柯九疼得一直在倒抽涼氣,聞言,扯掉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年輕的容顏。

他輕嘆:“易夫子天資過人,少中狀元,那是何等的天之驕子。卻因剛直不阿,被奸臣排擠,遭讒言離仕,怎不令人唏噓。他的詩文是鬼眾神往的桃園,沒有他,鬼市就失去了精神圖騰。對於一群不得志的人來說,沒有誰比易夫子更能慰藉人心。”

厲素塵默然。

一室燭火齊刷刷地輕晃,黑煙嫋嫋。

他轉身拉開門,走出樓外樓,行至高樓主面前,冷道:“三年前買兇刺殺燕國公一事,你們的鬼王不認,說他只是傀儡,而是你和費總管一力策劃。”

聞言,費總管扛起大刀啐了一口:“放他孃的屁。”

高樓主眼一閉,嫌棄喝道:“少出粗。”

然後望向冷得發白的厲素塵,溫溫柔柔道:“我等與燕國公無冤無仇,冒險買兇殺他做甚?更何況自古流刑者,十之有九會死於半路,即便與之有仇,也沒必要費力氣做一件蒼天自會幫我們做的事。”

費總管附和:“就是。”

高樓主頓了頓,“除非——”

但卻沒有再說下去。

“除非什麼?”厲素塵眼神冷冽。

“除非對之恨之入骨。”高樓主正色道:“據我所知,燕國公一生忠君報國,刀下不是惡徒流匪,就是敵國亡魂,唯獨曾在南沂犯過一樁駭人聽聞的血案,南沂望族盛氏滿門皆慘死於他手。我若是那位僥倖活下來的盛家老三,不親眼看著他死無葬身之地,恐也不敢去見九泉下的族人。”

厲素塵心底的戰慄被勾起,下意識覷向盛危月。

城興居然能看到二人之間的暗流。

盛危月是易伯樓撿的孤兒,完全可以跟著易伯樓姓,卻偏偏姓盛。

沒有任何緣由地姓盛。

盛危月冷嗤:“盛家老三二十多年前就因刺殺厲潮生被厲府侍衛亂刀砍死,莫非他的魂回來買兇殺了厲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