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了結第二日,程鵬宇和新任縣令交接得恰,隔日新任縣令就著派大量斷案能手,勢要將近三年有疑點的案子重新徹查一遍,此舉事關重大,也關乎著,新任縣令日後的官生民道。
徹查期間,發現有部分牽扯其中的百姓已經不在,或是離家遠行,新任縣令得知後,立馬就張貼了告示,特批撫慰費給這些百姓家人或是還復清名,種種恩惠,以示告慰。
楚子佑一行人並沒有即刻離開,而是在搬出清脂樓後,又在清田縣小住了幾天,在他們看來,自從處置了那惡毒師爺後,清田縣的空氣的清新了不少。
到了案件了結的第三日,向夏夏被律法司的馬車連夜送回了清田縣。
案情第五日,新知府上任,百姓見到了大陵派下來的新縣令的真面目,長相英氣,雖年紀不大,卻頭腦清楚,是個難得的人才。
經他一手的過往案件,現如今也斷了個七七八八。
清田縣終於又恢復了往常的熱鬧。
她回來的時候,就是陸知遠啟程的日子。
彼時的她已經清醒過來,疼痛甚微,只是身子不便挪動就一直將養在床上。
自她回縣,一眼都未曾見過陸知遠,不知道是她怕見了面不知道說什麼,還是說這兩個人都一樣倔。
丫鬟小青在一旁喋喋不休,告知她當日縣衙發生的一切,包括陸知遠沉了冤,昭了雪卻要求起了去邊土鎮守的請求。
丫鬟說著說著也哽咽起來,她實在是替自家姐姐不平,只是怕向夏夏傷心這才硬忍的淚水。
聽罷,側目看著她,向夏夏什麼都沒有說,只用一滴清淚回應了她。
“下去吧”
向夏夏說的輕柔。
“是”
丫鬟欲言又止,看出自家老闆心情低落,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房中猶如落了葉的紅花,孤寂飄零,周身細小的針眼像螞蟻爬過一般,癢癢的,也痛著。
一時間,女子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應該為他感到不值,還是為自已感到難過。
望著床邊的帷幔,向夏夏眼中是想象中的陸知遠上戰殺敵的畫面。
想著想著,她就說出了口。
陸知遠,戰場多危險,你怎麼就同意了呢?
難不成是不想見到我?
也好,你終歸是不喜這裡,戰場上一樣可以能為民解憂,我想,你大概是不願再回來了。
說著,向夏夏忽地釋然了,她想,她之所以要這麼幫他,也許是想還了兩年的情,畢竟當初買下清脂樓的錢,算是陸知遠給她的。
他落魄之後,自已就開始接客,在他看來是自已背叛了他。
過往的種種如白駒過隙,可視而不可觸,最終歸為虛無。
如今,兩不相欠了。
最後一句喃喃自語後,向夏夏微微閉上眼,嘴角的弧度是那開在寒月的水仙花,因那周身淋漓過寒酥,而綻放出最有魅力的美。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所有的話都被門外的陸知遠聽得一清二楚。
聽著向夏夏已經放下了的話語,陸知遠臉上露出幾分輕鬆笑意,可心裡卻酸脹無比。
不,是我欠你的,我一直欠你的。
過去的就過去吧,你有抱負,有理想,從今以後就可以全心全意的經營自已的生活。
我走了,你要記住,在邊外我守護著大陵境土,也,守護著你。
“我走後,把這給她”
陸知遠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向夏夏,轉身將早已買好的糖葫蘆交給丫鬟小青。
該感謝小青將他帶來見她最後一面。
“好,我會的”
看著兩人有情人卻不能終成眷屬,小青接下糖葫蘆,默默嘆口氣,看著陸知遠一步步走出清脂樓。
她知道,這一走,他們兩人便是訣別。
街上,陸知遠修長的背影被拉的很長,直到一直走到一處陰影下才消失不見。
因一串糖葫蘆結下的緣,最後也因一串糖葫蘆消散。
陸知遠赴職那日,楚子佑一行人就站在他身後遠遠看著,沒有招呼,沒有道別,他們只是注視著他的背影和寂靜無聲的清脂樓,或許這世上再沒有人比那兩人更清楚,他們再無相見之日。
可就是那般決然,他們還是沒有一個擁抱,一個眼神,甚至一個晦暗的注視和眼淚也沒有,就連那彼此為對方做的事也都一概不提,彷佛要處斬的不是陸知遠,被酷刑折磨的也不是向夏夏一樣。
馬出甲一案後,清田縣的治理力度明顯提升了幾個檔次,不說事事公正,但起碼的秉公處理還是有的,對於這點,楚子佑四人是持有幾分欣慰感受的。
更何況,他們終是覺得,那兩人萬般糾纏的命運猶如走在淅瀝大雨後,腳踩清水泥濘的腳底,即使手撐有傘,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幾點泥水,剪不斷,理還亂。
或許,只有相忘於江湖,才能真正做到永世難忘。
離了清田,時節已過了大半,想起初下青雲時的草長鶯飛,再看如今的冷氣橫秋,楚子佑覺得他好像並沒有做太多事,走太長路,怎的就過去一年有餘了呢?
期間他也曾想過青雲,方丈,冷澤他們,也會偶爾盯著那柄劍出神,發生在百里之外的事他不會第一時間知道,但好在有蓮一跟著接收情報,有時候將一些有用的彙報給他聽,聽到蓮一說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他才能暗暗鬆口氣。
路途中,他們總能遇到好玩有趣的事情,江子盛無一例外的是第一個要體驗新鮮事物的人,可自從鯤羿和清田的事後,他有時也會陷入自我沉默中,沉浸在自已的思緒中,就在其他人想要打斷他時,他總會趕在他們之前恢復正常,久而久之,他們三人也就不再注意他一些反常舉動。
後來的江子盛經常會在夜深人靜時懷念巴達木,會主動為其他三人置辦所需物件,會對他們噓寒問暖,會不經常的展示自已勇敢的一面,擔當的一面,他的變化楚子佑看在眼裡,其他兩人也看得出來,只是默契的閉上嘴,眼含笑意的看著江子盛。
人總是要長大的,這是他們共同的想法。
路上,楚子佑會選擇在不經意間關心李琂,例如,四人吃飯時他會第一個給李琂夾菜,四人客棧休息時他會挑一個相對環境素雅的給他,四人趕路時他只會詢問他累不累.......,諸如此類。
時間長了,就連江子盛都發現他的偏愛,還十分不滿的質問楚子佑要他給一個說法,“憑什麼,我們都比你小,你卻只關心他?”
對於他的咬牙切齒,楚子佑給他的回答是,“他沒有武功嘛?身子怎麼能跟你相比呢?,再說了,我們一行人就這麼一個會治病解毒的人,再給累壞了,你忘了上次中毒時難受的模樣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江子盛欣然接受了說詞,李琂也相信了,要不然他真的會以為楚子佑有什麼龍陽之好。
當然,作為唯一一個沒有武功的李琂也沒有閒著,無論經過哪地,他都會開設義診,免費診病,久而久之,他那本集診錄上面摘記了許多疑難雜症,其中不缺乏從未見過的病症,每逢此刻,他一定會日夜不寐的尋求治病方子,相對的,他的醫術也是越來越精湛。
他們兩人的變化或行徑在楚子佑看來是喜聞樂見的,唯一一個讓他有些憂心的便只剩下葉凝。
她太正常了,準確的說是她太冷靜了,明明知道自已的親妹妹在不懷好意的人手上,她竟臨危不亂,還跟著他們長途跋涉,去往百里之外,期間更是未見幾次傷感之色,就算是楚子佑已經對冷澤吩咐過如果有機會可以救出葉煙的計劃,他心中也一直保留著警惕,懷疑。
而事實上,他的懷疑是正確的,這件事要從四人即將踏入奉奇地界的那天說起。
為了省時間,他們選擇了一條人跡罕至,人行難走的路,卻恰巧撞上來行刺他們的人。
看見烏泱泱一群圍著他們的人,楚子佑第一時間看向了葉凝,在看到她眼中停頓的驚訝和愧疚時,他明瞭,第一時間選擇了主動出擊。
圍著他們的人最低修為也是師者,所以楚子佑第一時間讓葉凝護著李琂衝出去,他和江子盛則負責攔截,在不斷的狠厲出擊下,楚子佑一次又一次拼上全力,終於讓他找到一個缺口,李琂兩人成功逃出,而黑衣人似乎也沒想對他們動手,看到有人逃走,他們並不在意,只是更加賣力的對付楚子佑,就連江子盛在氣喘吁吁時都不忘要問他,“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他們竟不惜追到這來?”
得罪?想到這兩個字,楚子佑腦海裡只有那一夜人數盡滅的楚府,黑衣人的動機太明顯,面對他們以命相搏的襲擊,楚子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和狠決,他絕不能死在這,兇手的線索就擺在眼前,即使有假,他也不會放過。
經過兩人的配合,此時的黑衣人已經死了三分之一,可是江子盛一個大意竟捱了一掌,若不是楚子佑及時上前震開那人,恐怕下一秒,他身上就要長個窟窿。
楚子佑掌心一翻,為江子盛輸入平緩內力的同時,將一直隱入自身內力最深處的無量內息逼了出來,他知道,光憑自已的修為大半會輸,不過,他更想知道,那無量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伴隨著江子盛的大叫,楚子佑一推將他趕出對抗之列,留下自已一人對戰其餘的黑衣人。
黑衣人幾乎沒有猶豫,直直的刺向少年,而楚子佑卻閉上了眼,感受著還不太穩妥的內息勃發而出,犀利的內息穿過他自已的內力,斷斷續續的力量從胸口爆發,楚子佑將他們攏在手臂上,再強行輸到劍身,待他睜眼,幾個黑衣人已經衝到面門,來不及反應,劍刃影射進他們雙眼,齊齊割下,突然變得強大的內息以驚濤颶浪般襲向幾人,一齊人被震數米遠。
他們全部撐著岌岌可危的身子站起來,眼神中終於展露出幾分驚恐,原本他們十幾年如一日的苦修是瞧不起眼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的,誰知他是修了何種心法,爆發力如此強悍。
幾個刺客是如此,楚子佑又何嘗不是,第一次使用新的功法,就那般強烈,丹田止不住的翻湧,儘管他已經竭力控制,可那股神秘之力還是一陣一陣的襲來,若不是那幫刺客還在,自已早就口吐鮮血了。
少年將劍刺進泥土,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試圖將力偏移過去一些,讓自已再支撐一會。
對面的人似乎已經支撐不住,江子盛與葉凝相視一眼,同時發起攻擊,刺客已然抵擋不住,想要飛身逃脫,兩人乘勝追擊,配合之下,將他們擊殺的只餘一人,可惜,最後一人還是逃了。
但卻不是他們不敢擊殺,而是楚子佑衝他們使了個眼色,意思兩人明白,既然刺殺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留那人性命無非是為了更好的調查幕後之人。
風波平息,楚子佑終是扛不住倒了下去,但好在意識還是很清醒的,待他閉目養神的時段裡,三人分別站在他周圍,似一個還未建好的城牆。
期間,三人沒有任何眼神交流,但那不約而同落在楚子佑臉上的目光還是暴露了他們的想法。
誰都看的出來,刺客針對楚子佑,對他們的出手只是淺嘗輒止,這讓他們不由得懷疑起少年的身份,只是這懷疑並不是說少年是十惡不赦之人,才會引來殺身之禍,多日的相處,在三人眼中,少年沉穩不失童心,聰慧不失本心,進退有度,凡事也有自已的看法原則。
是以,他們寧可相信是那刺客殺找錯了人或者少年神秘的身份。
“咳,咳”
楚子佑兀得睜眼,他不知道三人的想法,暗想他們應該已經懷疑了自已的身份,是該告訴真相,還是繼續隱瞞。
若是告知真相,江子盛和弟弟他自然無甚顧慮,只那……,他還不確定。
不待他開口說話,葉凝在聽到咳嗽聲時就上前扶起楚子佑,“你內息紊亂,須得時間調理,讓李仲看看吧,這段時間,那些人應該不會再來了”
楚子佑眼皮輕抬,心下疑惑瞬間煙消雲散,若是此前他還不確定,現在就已經全明白了。
他們的蹤跡,是葉凝透露出去的,而他幾乎不用猜就知道她是為了葉煙才會那樣做。
想到這,楚子佑不露痕跡避開女孩攙扶自已的手,走到李仲面前接受診治。
女孩動了動嘴,一言不發。
李仲餵了幾粒緩和內息的藥丸,提議趁著楚子佑還能走動,奉奇也距離不遠,索性在前方的驛站租個馬車一口氣趕過去得了。
他說的不無道理,是以,四人一夜未眠,終於在第二天晌午趕到奉奇。
來不及欣賞異國風情,幾人下馬直奔客棧,大手一揮買下四個天字號房住了下來。
江子盛負責打探訊息,體會民情,李仲照顧楚子佑,葉凝則只需整日出門遊玩,做自已的事情,可經此一事,她怎可沒心沒肺的只顧自已,葉凝知道,顧成津想必已經懷疑了她,於是,一連幾天,除了四人商量事情外,兩人再未單獨碰面。
奇怪的是,對於他們明顯的避嫌,江子盛和李仲竟沒有發覺一絲,就連刺客一事,也新奇的統一戰線,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