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墨王府。

窗外竹影斑駁,在風聲中沙沙作響,屋內燈火通明,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羅漢榻上,男子一身雲緞錦衣,臉如雕刻般輪廓分明,一頭柔順的黑髮如上等華貴的綢緞垂落著,發上簪著一支白玉簪,單是一個側顏便叫人驚豔萬分,挪不開眼。

他面前擺著棋盤,修長如玉的手指執白子落下。

男子正是百里墨,墨王。

他並不在意棋局的形勢,也不用斟酌下一顆棋子究竟落在哪裡。因為這終歸只是他一個人的對弈,他唯一的對手是他自己。

“死了嗎?”男子嗓音清冷,隱在燈火下的面容讓人看不真切。

一抹黑色的身影悄然無息落下,單膝跪地,恭敬彙報:“主子,屬下敢肯定已經把青陀羅餵給那鳳川,不知為何他居然還活著。”

聞言,男子手中一頓,鳳眸輕眯,想到那天的畫面,殺意在黑沉沉的瞳底翻滾。

“殺。”手執黑子落下。

“是。”黑影衛驀地消失在原地。

*

“啊啾。”

鎮國侯府內的鳳川猛地打了個噴嚏,身體忽然抖了一下,背後涼風颳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裡覺得毛毛的。

這時青鎖進來稟報:“世子,洛陽富商蘇洛,蘇公子來訪。”

鑑於世子說他記憶混亂,以後不管見到誰都得細說身份。青蓮認為自己是世子身邊的得臉侍女,所以事無鉅細,一一照辦。

嗯?富商?蘇洛?

鳳川還未反應便聽到腳步聲。

“鳳兄,近來可好?”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傳來,身影已行至門口。

男子面冠如玉,丰神俊朗,年約十七八歲,一襲紅衣玄紋雲袖。一頭如墨般的發上斜插了根紫檀木簪,髮絲隨風輕揚,陌上少年,儀態風流,臉卻笑得十分騷包。

鳳川見此人外表看似放蕩不羈,但眼裡流露出來的精光不可小覷。

聽青鎖的隻言片語猜測,原身聲名狼藉,整天遊手好閒,不學無術,只懂吃喝玩樂,這題她會。在這種老狐狸面前,人設不能崩。

鳳川心中暗暗忖測,遂迎上蘇洛,雙手作掬,亦是笑得一派紈絝:“原來是蘇兄,今夜來訪,令我府蓬蓽生輝,不知有何要事?”

蘇洛一收灑金摺扇,:“多日不見蘇兄,皓月當空,可願移步長樂閣,共謀一醉?”

鳳川內心一喜,喝花酒?來到這裡還沒出過門,有人帶路隨意看看也好。

“喝酒?爺的榮幸,可有美人?”鳳川目光自然又猥瑣,古代的青樓還真想逛,美人還真想看。

蘇洛一愣,隨即輕笑道:“當然,美酒必當配美人。”

“那行,走吧。”鳳川神情飛揚,腳步輕快。

兜裡有二兩銀子,還是原身留下的,應該夠喝酒吧?不知這裡的花費怎麼樣。

身側的蘇洛嘴角一抽,眼中玩味隱下,換成些許探究,這鳳川,平時看見自己都會眼冒綠光發花痴,今天怎麼感覺哪裡不一樣。

眉心蹙了蹙,隨即大步跟上,兩人一路談笑風生,並肩而行至侯府大門,抬腳跨上馬車。

馬車的車身竟是用黑楠木做的,雕樑畫棟,車內裡更是奢華無限,四角鑲嵌著大大的夜明珠,一張暗榻上鋪著柔軟的絨毯,小案上一隻玲瓏的玉瓶插著幾支燦黃的金蓮花。門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掛著幽雅華貴的簾子。

鳳川臉上瞬間佈滿了驚歎號!這玩意一看就很貴,不自覺心裡話脫口而出:“真有錢!”

蘇洛挑眉笑道:“蘇某做點小生意,賺些許小錢過日子,不算有錢,實在慚愧。”

鳳某用眼神鄙視他:“蘇兄莫謙虛,爺又不找你借。”

蘇洛頓時一噎,他是這個意思嗎?

噠噠的馬蹄聲在幽靜的夜晚格外清晰,車內的簾子搖曳著,輕輕拂動著窗外的景色。

鳳川掀開簾子向外望出,古香古色的角樓建築,店肆林立,街敘兩邊是茶樓,當鋪,酒館。路上行人稀少,有幾處攤市小販做著營生。

不多時,馬車來到長春街一處人聲鼎沸的樓閣外停下。

蘇洛眼底的打量一閃而過,開啟扇子,扇著風,風流笑道:“鳳兄,到了,請。”

鳳川覺得他很裝逼,這天氣不說冷吧,但也不熱。秋意濃,很是清涼。他還扇風,鳳川嘴角一抽,表示無語,但也沒說什麼。

下了馬車,門口車馬駢闐,很是熱鬧。眼前是一棟華麗的古色建築,紅燈籠高高掛起,門頂上掛著一塊牌匾題著長樂閣三個大字,紙落雲煙。

樓閣裡的燈火輝煌,絲竹聲和笑聲不斷,門口絡繹不絕,紅衣翠袖的女子進出,肌膚若雪,迎風含笑。

這長樂閣是南華國花街柳巷裡最大的青樓,整整佔了半條街,不乏達官貴人,世家子弟夜夜笙歌,一擲千金。

鳳川面色複雜,沒嫖過,來這很貴吧?完蛋!她錢不夠怎麼辦?

門口迎客的老鴇見蘇洛二人衣著華貴,胭脂水粉塗得厚厚的臉笑得像朵菊花,身型微胖,年紀約莫四五十,身穿藍色的翠煙衫,扭著腰,揮著手絹迎上來:“哎喲,二位公子,裡邊請,我這閣裡的姑娘燕瘦環肥,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定包爺滿意。”

鳳川聽著這妖嬈造作的嗓音,寒毛豎起,腳趾差點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

反倒蘇洛面色如常,嘴角含笑,對著老鴇道:“上壺好酒,再叫月容姑娘過來作陪清談。”遂掏出一錠銀子賞給老鴇。

老鴇霎時眉開眼笑,手帕一揮:“得嘞,二位公子請上雅間。”

鳳川慕了,捏了捏自己兜裡的二兩碎銀,咬緊牙根。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怎麼這麼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窮的人是我。

都到這裡了,鳳川只能跟著蘇洛上樓,進入雅間。

輕紗飛舞,琴聲嫋嫋,芬香迷人。

雅間裡,鳳川和蘇洛剛坐下,門外敲門聲響起。

蘇洛磁性的聲音應道:“進來。”

門吱呀被開啟,只見一名體態輕盈,身穿淡粉羅衣的少女,衣衫飄動,容貌秀美絕倫。約莫十六七歲,一頭烏髮垂及腰,肌膚如玉,神態嬌媚,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二位公子,奴家有禮了。”月容行了福禮。

蘇洛手持扇子抬起月容的下頷,笑得浪蕩:“果真國色天香,起來吧,伺候好我們的鳳公子。”

月容起身,走到鳳川身旁坐下,臉色含羞帶怯,瑩白的素手拿起酒壺倒酒,舉起酒杯對著鳳川道:“鳳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鳳川有點飄飄然,拿起酒杯對著月容隔空一舉:“爺幹了,你隨意。”仰頭一飲而盡,咂巴嘴。

這古代的酒就是辛辣,還是老頭的酒好喝。小時候經常偷喝師父師叔他們的酒,嘴變挑了。

鳳川手撐著腮,看著月容嬌羞的容顏,脫口道:“請你馬上從爺面前消失。”

月容身子一僵,臉色一白:“哪裡得罪了鳳公子,奴家不知。”

鳳川嘴角一勾,調侃道:“爺還沒說完呢,聽好了。請你馬上從爺的面前消失,來爺心裡。”

月容舒了口氣,玉手輕推了一下鳳川的手臂,嬌嗔道:“鳳公子你好壞,嚇到奴家了。

蘇洛隨即撫掌大笑道:“沒想到鳳兄這麼幽默風趣。”

鳳川點頭,拍了拍他的肩:“你也覺得爺很風趣瀟灑對不對?我們真是知己啊!”

蘇洛乾笑兩聲,他難道不知道這話只是客套一下嗎?這麼臭不要臉的嗎?

月容看著鳳川精緻白皙的臉,一身錦衣華服,捂著自己的胸口,心跳微微加快,一臉懷春,心道:好一個有趣的貴公子。

蘇洛忽然揚眉一笑,眼底的興味更濃了一些,不對勁,這鳳川不對勁。

席間,蘇洛笑得肆意開口道:“鳳兄,上次借了蘇某的紫檀手串,說要回家把玩一番,不知何時歸還?”

鳳川心中一凜,吶尼?什麼手串?我不知道哇!淡定輕咳一聲,眼帶疑惑,裝腔作勢道:“啊?什麼手串?蘇兄莫不是醉了?”

不管有沒有,反正咬死沒有。鬼知道什麼紫檀手串,等下要賠錢怎麼辦?

何況不知是不是陰謀,不知是敵是友,只能見招拆招。

蘇洛一噎,容色微僵,頓時覺得有些尷尬,確實沒有什麼紫檀手串,他是詐他的,居然不入坑。

“噢,那應該是記錯人了,失禮失禮,蘇某敬鳳兄一杯。”蘇洛僵硬的勾了一下唇角,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打著哈哈陪笑道。

“蘇兄,無事早點睡,記性這麼差,爺都怕你以後老年痴呆。”鳳川一本正經的關心道。

蘇洛太陽穴在隱隱抽痛,一時無言。

雖然不知道老年痴呆是什麼,但聽字面上的意思,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感知不會錯,他肯定眼前之人不是鳳川,可不是鳳川,那他是誰?身形樣貌是鳳川沒錯。仔細檢視過,也沒有易容。

這人混入侯府難道也是為了那張圖?

蘇洛怎麼也想不到,鳳川原來的身體換了一個異世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