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頭頂是上鋪室友的床板,慘白的燈光灑下,晃得陳知行眼睛疼,縮排被窩裡看看手錶,六點,還早,但不完全早,學校不知道發了什麼病,要學生六點半就起床跑操,跑操不是啥難事,但吃早飯是,作為一個高三學子,陳知行七點鐘就要求在教室早讀,也就是說,半個小時陳知行得和四千學生在三個視窗同臺競技,還沒算吃的時間!

“難啊……”伸個懶腰,陳知行穿上羽絨服,跑步的時候熱,但不跑又很冷,所以他又塞了件毛衣在書包裡,疊被子,刷牙洗臉,十分鐘就過去了,“向快樂出發,世界那麼大……”早操鈴響了起來,陳知行的三個室友忙不迭起床,等他們收拾完,陳知行都到操場上等待跑步了。

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陳知行曾經在一怒之下在6.25起床,三分鐘收拾好,二分鐘跑到,臉沒洗牙沒刷,所以,他才不想重蹈覆轍。

深冬,六點的天空還是墨黑色,只有操場上的探照燈的白光,迎面吹來的風如刀子般鋒利,有個人朝他走了過來,陳知行眯了眯眼,有些散光的眼睛才鎖定了那個人,那是劉白,陳知行的至交好友,從小玩到大,除了初中沒在一起讀,小學高中都在一個班,不過,劉白的父母為了讓孩子更好的讀書,專門來到校外租房子,讓劉白成了一個走讀生。

“不跑步還來這麼早?”陳知行打了個招呼,“嘿,這跑步多是一件美事,為什麼不跑?”劉白說著,開啟書包拿出一袋小籠包“諾,你的早飯,我媽做的。”

陳知行點點頭,一邊順手拈起一個往嘴裡送,一邊打量著他,劉白身材高大,足有一米八二,穿著白色運動鞋,黑色長款羽絨服,同色加絨牛仔褲,冰冷的風吹起他的頭髮,給人一種冷酷幹練的感覺,然而陳知行知道,自己這個發小是個陽光溫暖的大男孩。

吃掉了劉白帶的五個小籠包,陳知行抽出張紙擦了擦嘴。時間已經來到了6.20,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到了操場,劉白的眼睛開始四處尋找,陳知行隨意一瞟,再眯下眼仔細看,便拉了拉劉白,“你女朋友在那裡。”

他指向了兩個牽著手的女孩子,劉白一臉驚訝:“魚仔啊,你眼睛還是那麼好。”話沒說完就朝那兩個女生走去。

魚仔,是陳知行自己取的外號,他很喜歡吃魚,同時認為自己也是一條鹹魚。兩個女生中的一個好像說了些什麼,便走開了,剩下那位便是劉白的女朋友,和劉白、陳知行一起長大的高曉茉。

看見劉白走來,高曉茉也停住,畢竟在操場,兩人也只是站在一起說話。

雖然說陳知行是和劉白,高曉茉一起長大的,但和其他的三人組不一樣,陳知行不喜歡高曉茉,他看向之前和高曉茉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輕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目送著那個女孩子和另一個男孩子走在了一起。

“魚仔,不是讓你起了叫我起床嘛,怎麼我一醒來就6.15了?”有聲音從陳知行背後傳來,他回過頭,那是楊定星,陳知行的一個室友,陳知行拍掉對方伸來的手,笑著說:“我叫你了啊,你沒起而已。”楊定星摸了摸頭:“管他的,沒有遲到。”

另外兩個室友也到了,活動了一下身子骨,在跑操的鈴聲中,眾人排好隊開始了跑步,文科班啥好處沒有,就是女生多,陳知行他們班36個女生12個男生,要跑步的只有30個住校生和劉白一個走讀生。

藉著還沒有黎明刺破的黑暗的掩護,班上的幾對情侶都在一起跑,陳知行則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和其他人隔得有點遠,旁邊是一個男同學,在班裡存在感很低,而且很不會掩飾自己,一眼就看出他是屬於早期雲天明的那一種人,他叫田川輝,昨天老師還在找他,還是陳知行自己去叫他去的辦公室

雖然不知道老師說了什麼,但陳知行猜都猜得到,肯定是讓他多合群,多開朗活潑一點,“真是麻煩,被老師說要開朗這種事。”陳知行暗想。

雖然內心很是不滿學校的晨跑,但不得不承認,跑了兩圈後上課是不容易睡覺了,800米,哪怕陳知行這種不擅長運動的人也能輕鬆跑完,稍微收拾了一下,他提著書包就走向了教室。

教室裡有些走讀生已經到了,卷王們6.40都不到就開始學習,陳知行當然不屬於這一類人,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開始發呆,發呆,是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輕輕伸手撩了一下左側的頭髮,墨黑色的瞳孔漸漸擴散,永遠有些黑斑的眼白逐漸凝固,陳知行開始發呆。連同桌到了也沒有察覺,他的鄰座,一個女孩把書包掛在椅子後面,看著呆滯的陳知行,完全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不過,猶豫一會兒後,她還是輕輕伸手推了推陳知行。

從沉思中醒來,陳知行奇怪的看著同桌,這位同桌和自己坐了兩年有餘,對自己的習性非常瞭解,一般不會打斷自己發呆。輕輕拍了拍頭,他開口了:“宋青蓮,咋滴啦,今天還會主動找我說話啊?”不只是同桌瞭解自己,他也對同桌相當瞭解,知道身為班上頭號神秘沉默女的宋青蓮話少的可憐,哪怕是她先推陳知行的,但陳知行不說話她也會沉默。

“今天進校的時候,保安很奇怪。”說這話時,宋青蓮直視前方,彷彿不是和陳知行對話,而是自言自語一般,她的聲音很輕,略有一點沙啞。

聽她這麼說,陳知行一愣,打量了一下這個同桌,宋青蓮身材嬌小,比陳知行要矮一個腦袋,前不凸後也不翹,臉上永遠看不出表情,頭髮一直都是高馬尾,從來沒有變過,今天她穿的淡青色羽絨服也很普通,無論怎麼看,都和平常一樣 。

但很不一樣,一般宋青蓮根本不會注意到保安會有什麼不一樣,她的瞳孔裡只會有前方的空白,emmm,偶爾也會有例外。

“什麼不一樣?”陳知行被勾起了好奇心,宋青蓮停了一下:“保安今天很陰沉,臉色鐵青,安檢也很嚴格,並且,聲音特別沙啞,很難聽。”,“很難聽?有點意思,你平時也會注意這些嗎?”,“嗯?平時我也會注意的,不過沒有放在心上。”宋青蓮明顯有點疑惑,兩人當同桌兩年,這還是陳知行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

“對了,你吃早飯了嗎?”一陣兩人都不討厭的沉默後,宋青蓮突然問到。陳知行看向她:“今天還真的有點不一樣,你還會問我這個問題來著,不過呢,我吃過了。”就算沒有吃,他也會說吃過了。

宋青蓮明顯臉色一暗,偷偷收回了伸向書包的手,轉頭看向前方:“我看你天天來這麼早,還以為你不會吃早飯呢?”,“我叫劉白帶的。”陳知行微笑。

沒等兩人繼續沉默多久,楊定星拿著一個饅頭走進教室,屁股還沒挨著凳子,頭已經扭過來跟陳知行搭話:“魚仔,你知道今天食堂阿姨怎麼了嗎?”,“我連食堂都沒有去,我咋知道?”,“嘖,我跟你講,今天食堂阿姨的態度特別不好,鐵青著一張臉不說,都不會招客了,說話也難聽得很,像被劃拉嗓子眼似的。”

陳知行又是一愣,楊定星說的,咋和宋青蓮講的保安叔叔一個樣呢?

七點鐘了,國旗鈴響了起來,同學們都站了起來,對著教室的國旗行注目禮,等其他同學都坐下的時候,陳知行沒有坐下,拿著本書繼續站著,反正十分鐘後的早讀都要站著讀,早一點站晚一點站都一樣,其他成績好的同學也都是如此。

陳知行成績不好不壞,剛剛過文科二本線的樣子,當然也不會太努力,雖然拿著本書,但眼睛可沒在書上,他的眼睛越過書本看著班上的同學們……嗯,劉白從高曉茉身邊走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楊定星一邊啃饅頭一邊叨叨絮絮地和他的同桌說話;宋青蓮慢吞吞的看著書;楊夏敏正在做數學;幾個體育生在外面陽臺吃麵;田川輝……陳知行眯起了眼睛,他還是一臉陰沉的看著自己的書桌,但眼睛卻隱隱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很不對勁”他暗想。

嘴裡塞著饅頭,楊定星喝了口水嚥下去,疑惑著自言自語:“都這時候了,怎麼老師還沒有來呢?”彷彿被雷擊中一般,陳知行終於明白心中那種詭異感來自何方:老師!一般來講,這時候老師應該已經來了幾次了才對,就算班主任不來,值周老師也會巡查,但是在現在,一個老師也沒有看到!

早讀鈴響了,有同學發現了不對勁,但高三的壓迫感還是讓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乖乖站起來讀書,不站起來的班主任在還是不站,一句話:全靠自覺。

宋青蓮斜著看了眼陳知行,這位明面上的班級整活小王子眼睛深處掩飾著的黑暗和沉鬱和兩年前第一次看見他一個樣子,看著他好像在認真讀書的樣子,但渾濁的眼睛微微上揚,看向黑板上的值日生名單,今天的值日生是:付旭!

似乎察覺到什麼,陳知行收回了看著黑板的目光。雖然沒有直接看,但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自己,剛剛宋青蓮在看他,這個姑娘其實什麼都明白,但就和他一樣,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就是會放不下。

“想啥呢,大哥,我已經高三了,要努力學習才行!”陳知行苦笑。

時間繼續流逝,早讀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難熬,但再難熬的時間,也會有走完的時候。下課的五分鐘內,所有同學都察覺到了沒有老師這一事實。

“所以,老師們去哪兒了?”班長鄧子楠幫大家問出了這個問題,課代表們搖搖頭:“辦公室沒有,連年級主任都不在,我們都不知道去哪裡了。”鄧子楠走上講臺:“再等一會兒,老師沒有來就我就去打電話問問。”

情況似乎越來越不好了,不過和陳知行沒有什麼關係,作為一個鹹魚怪,他永遠不在乎老師來沒有來這種事,現在的他正認真維護自己整活小王子的人設,逗弄著旁邊的宋青蓮,“這小說你看了,你肯定得死,你不看,也憋想活著!”

他拿著自己的草稿本不斷在宋青蓮的面前晃,女孩趁他伸手時,用一隻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戳向陳知行的側腰,戳得陳知行整個人一顫,“不講武德,你攻我弱點!”宋青蓮仍然沉默著,不過和他對視的臉上卻帶了一絲笑意。

“叮鈴鈴,叮鈴鈴。”上課鈴響了,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一絲絲不祥的預感纏繞在陳知行心間,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雖然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但仍能感受到面板的崎嶇不平。

不知何時,走廊上已經起了大霧,將整個學校籠罩在其中,大部分同學明顯驚慌了起來。“怎麼回事?”“不會是鬧鬼了吧?”“哪裡來的霧氣?”“什麼鬼,老師呢?”同學們的竊竊私語一重高過一重,鄧子楠在自己的位置上明顯的感到不安,不停用手指敲打著桌面。

莫名的,全班安靜了下來,陳知行眯了眯眼:從迷霧深處,一個人開啟了教室門,走進了教室。

“安靜,現在開始上課!”沙啞的,彷彿嗓子吞下熾熱的沙子的聲音響起,讓所有人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