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忍冬攥著小拳頭,咬了咬牙,突然抬起頭,紅著眼瞪撒嬌的傅如裳。
他讓了三年多了!
只剩最後幾個時辰,他不願再讓!
這般想著,他心中莫名衝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火氣,跑過去學她挽住傅羿岑的胳膊,像一頭置氣的小牛,拉著他往後面的馬車走。
\"冬兒?”
傅羿岑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眼底也帶了笑意。
這小傢伙膽子終於大了!
“你做什麼?”傅如裳氣憤地擋在前頭,抬手就要扇他,幸虧傅羿岑手快,握住她的手腕推開了。
周忍冬微微喘著氣,臉頰憋紅了,憋了半天,說出一句:“傅小姐喜歡前面那輛馬車,我們讓給你了。”
話落,他硬著頭皮,拉著憋笑的傅羿岑,踏上了後面的馬車。
傅如裳目瞪口呆,在原地石化了片刻,跑過去時,車伕已經架著馬車走遠了。
“周忍冬!”傅如裳咬牙切齒,“日後我一定扒你一層皮!”
馬車輕微晃動,傅羿岑憋笑憋得難受,肩膀也跟著微微聳動。
周忍冬後知後覺,羞紅了臉,低著頭,恨不得找條縫將自已藏起來。
他怎麼能做搶男人這種事?
太羞了!
傅羿岑見他再不說話,周忍冬就要羞得爆炸了,連忙摸了摸鼻子,掩飾笑意,將他拉到懷裡。
\"冬兒,你真厲害!”
周忍冬握住他的大手,當玩具拿在手裡把弄,垂著腦袋不語。
“以後就要這樣。”傅羿岑鼓勵道,“我是你的,任何人都不許碰。”
傅羿岑這麼一說,周忍冬更羞了,腦袋往他懷裡鑽,把臉藏得嚴嚴實實。
“怎麼了?”傅羿岑忍不住笑出聲,“方才的膽子呢?”
\"不…….不許說了!”
生氣的話語,卻是軟綿綿的語調,拖長的尾音還顫了顫,當真可愛到傅羿岑心底去了。
\"好,不說了。”
傅羿岑輕輕順著他的後背,哄了許久,懷裡的人才慢吞吞抬起頭,拿著一雙含著水光的眸子瞧他。
\"將軍。”
\"嗯?\"
“以後不會了。”周忍冬用眼神仔仔細細描摹他的五官,越看越捨不得,只能別開眼說,“以後不會惹你厭煩,不會讓你生氣了。\"
傅羿岑的心猛地一抽,咯噔一下,一絲莫名的慌亂在心中亂竄。
“我不會厭煩你。”傅羿岑認真回應他,“以前是我混賬,以後絕對不會,相信我,好不好?”
他預感到什麼,卻沒法具體感知,說到最後幾個字,近乎哀求。
周忍冬從未聽他用這麼卑微的語氣說話,也是一愣,正想問什麼,便聽外頭的車伕喊道:“皇宮正門已到,請將軍下車。”
“聽話,乖乖跟我在身邊。”傅羿岑摸了摸他的頭髮,抱著他跳下馬車。
後面追上來的傅如裳氣勢洶洶,上來就要跟周忍冬理論。
傅羿岑眯了眯眼:“在宮門口,別撒潑,免得讓別的官眷看到,落了笑柄。”
果然,這話對天天幻想當皇后的傅如裳十分奏效,當即收了無理取鬧的樣子,將面紗戴好,儀態落落大方。
傅羿岑在心底嗤笑一聲。
當年,就是這副大家閨秀的樣子,矇騙了他的心。
周忍冬本還在分辨他馬車上最後那句話的真假,見傅如裳出現後,他只盯著她看,心涼了半截。
他嘆了一聲,笑自已傻。
“岑哥哥。”傅如裳突然看向周忍冬,笑道,“官眷應當往這邊走,他.....跟我來?”
周忍冬一愣,猛地搖頭,拽緊傅羿岑的衣角,咬著唇,害怕極了。
他不要去!
陌生人太可怕了,還是一群他沒相處過的女子。
傅羿岑回了神,握住他的手:“不必。”
話落,牽著周忍冬,緩步走向宮門。
傅如裳沒有下毒的機會,臉色陰沉,手中拽著小藥瓶,似乎想到了什麼辦法,眼角盪開了笑意.....
御花園裡張燈結綵,絲竹悅耳,一群妙齡少女翩然起舞,曼妙的舞姿惹得部分官員笑逐顏開。
傅羿岑的位置正在皇帝下面,他將周忍冬安置好,親手為他倒了熱茶,免得下人不懂輕重,給他倒了酒。
周忍冬像怕生的孩子,一點點往傅羿岑身邊挪,直到跟他手臂貼著手臂,才放下心。
見傅羿岑沒發現他的小心思,還偷偷笑了笑。
這時,周恆帶著周仕歸入場,周沐苒跟在周夫人身旁,在家眷的位置落座。
她一來就四處瞟,見到傅羿岑時,眼睛一亮,嘴角勾出笑意。
居然與周忍冬同坐!
她母親都得不到父親如此照料!
傅羿岑當真是個不錯的郎君。
周忍冬察覺她的目光,朝她看了過去,見她朝這邊笑,以為在跟自已打招呼,心裡暖了一點,回應一個笑容。
在周家時,周仕歸喜歡虐打他出氣,周沐苒其實很少跟他有來往。
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屑跟他多說一句話。
只要不欺負他,周忍冬都覺得她是好人。
本就打算從她入手詢問賑災款的事,見她如此友善,他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點。
這一笑落在周沐苒眼中,卻成了挑釁。
她垂下眸,乖乖跟孃親落座,心裡卻在盤算著如何跟周忍冬私下見面,讓他把將軍夫人的位置還給自已。
傅如裳姍姍來遲,剛一坐下,就見自已收買的宮女往傅羿岑那一桌走。
她勾了勾唇,陰沉了一路的臉色總算好看了點。
眾人各懷心事,紛紛落座。
隨著宮奴一聲高喊,皇帝夏執今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昂頭走了進來。
他的眼神落在周忍冬身上,目光灼灼。
傅羿岑微不可察地皺眉,酒杯往桌上一放,“砰”一聲十分響亮。
氣氛驟然緊張,百官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夏執今挑眉,莞爾一笑,故意問道:“將軍夫人乃丞相千金,為何……是位男子?”
傅羿岑牽著周忍冬的手,站起來,不卑不亢道:“當年臣向先皇求娶的本就是丞相府二少爺周忍冬,只因他是男兒身,聖旨不方便明說,才改為丞相千金。”
“哦?”夏執今眼睛一眯,冷笑。
先皇已然仙逝,無可對證,自然是傅羿岑說了算。
“周丞相,傅將軍所言可有虛假?”周老狐狸對傅羿岑恨之入骨,又不愛惜這個庶子,自當不會幫他。
沒想到,周恆看了傅羿岑一眼,竟像對好口供般,字正腔圓道:“傅將軍所言極是。”
夏執今被打了臉,只得忍下氣,打消藉此給傅羿岑找找不痛快的想法。
這一齣戲碼演得專注,傅羿岑一時沒察覺一旁伺候的宮女往他酒杯裡,偷偷倒了藥粉.....
……
宴會進入高潮,舞姬換了一批又一批,山珍海味上了一道又一道。
群臣喝得迷迷糊糊,有幾位文官詩意大發,對著天子,吟詩作對,全是奉承之言。
傅羿岑冷笑,冷著臉,誰也不搭理,兀自給周忍冬夾菜。
周忍冬本就吃得少,見到這般景象,更是胃口全無。
西南百姓受水患、瘟疫影響,活得水深火熱,到了挖樹根的地步,這群該為百姓做主的官,卻無一人敢提此事,全都醉生夢死,貪圖享樂。
他壓抑得有些透不過氣,正巧見到周沐苒從座位起來,離開了人群,心中一動。
\"將軍。”他拽了拽傅羿岑的衣裳,趴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想出去透氣。”,
傅羿岑蹙起眉頭,面露難色。
宴會進行到高潮,他還未與狗皇帝徹底撕破臉皮,此刻脫不了身。
“我自已去就好。”周忍冬小聲道,“我會很乖的,不惹事。”
“你不惹事,事會惹你。”傅羿岑不放心,“乖,再等半個時辰,我陪你出去。”
周忍冬記掛賑災款之事,猛地搖頭,在腦海裡搜刮一陣,想著傅如裳平時如何撒嬌央求傅羿岑的,臨時學了起來。
只不過,撒嬌這事,各憑本事。
有人撒起來渾然天成,被求之人滿口答應,有人嘛......
周忍冬挽住傅羿岑的胳膊,晃了晃身體,動作十分僵硬,還不忘揚起臉,努著嘴,刻意夾起了聲調:“我現在就要去嘛。”
“噗!”傅羿岑嘴裡的酒差一點吐出來,大聲一笑,引得附近的人滿目好奇。
周忍冬覺得丟臉極了,低下頭,不理傅羿岑了。
傅羿岑收起笑容,揉了揉他的腦袋:“傻冬兒,你不用學她。”
“那、那我要去。”他小聲嘟囔,手揪著衣裳,委屈極了。
傅羿岑心軟,暗中給暗衛使了一個手勢,點頭應允了。
目送周忍冬出去,傅羿岑兀自搖頭笑了笑,心想:冬兒委委屈屈的殺傷力,比撒嬌強多了。
出了御花園的周忍冬,心中忐忑萬分,小跑著終於在一處僻靜的地方,看到了周沐苒。
周沐苒見了他,詫異得瞪大了眼,繼而長舒一口氣。
她還在愁怎麼讓周忍冬私下與她談談,沒想到他自已送上門了。
\"小姐。\"
周忍冬喊了一句,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不理他,沒想到周沐苒主動問:“你在將軍府過得很好嗎?”
他認真想了想,最近還算好,於是點了點頭。
周沐苒眼底的妒意湧了上來,她來到周忍冬面前,揪著他的衣領,壓抑的聲音裡帶著顫抖:“你、你搶走我的人生。\"
“啊?\"周忍冬一臉不解。
不是她不願嫁的麼?
“我才是將軍夫人!為什麼父親要幫你說謊?!”她氣得顫抖,晃動周忍冬的身體。
周忍冬推開她,微喘著搖頭:“是你不願嫁。”
周沐苒咬牙切齒:“我現在願意了,我要你跟我還回來!\"
周忍冬覺得她發了瘋,無奈道:“何苦呢?三年前像避著蛇蠍一般避他,如今又想要了?”
\"他那麼好看,他對你那麼溫柔。\"周沐苒嚷道,“你現在的一切,本該是我的!”
“他對周家的恨,依然還在。”周忍冬撕開傷口,給她解釋,“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他騙我的。”
“你胡說!”周沐苒道,“他連眼神都那麼溫柔,怎麼可能是假的?說,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交換?”
周忍冬本還想勸說,聽她最後一句話,突然靈機一動。
\"我……….我想要銀子。”周忍冬咬了咬牙,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他沒騙過人,不會做戲,幸虧此處偏僻陰暗,周沐苒看不清他臉上的紅暈。
“好,多少銀子都給你。”周沐苒鬆了一口氣,“只要你跟我還回來。”
周忍冬垂下眼瞼,握緊拳頭道:“我要……要父親的賑災款。”
“你!”周沐苒氣得跺腳,指著他罵,“你胃口太大了!那筆賑災款夠你花三輩子。”
周忍冬心下一驚,更覺得父親不該。
明明不缺錢,卻非要貪百姓的救命款。
“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周忍冬轉頭要走,周沐苒將他拉住。
“好啦!”周沐苒氣呼呼的,“我可以告訴你在哪兒,但拿不拿得到,看你自已的本事了。”
周沐苒心中冷笑,藏賑災款的地方機關重重,周忍冬敢去,就是去送死!
周忍冬沒想到這麼容易得手,激動得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她趴在周忍冬耳邊,嘀咕一陣,把周恆藏賑災款的地方全說了出來。
周忍冬默默記在心裡,轉身要走,周沐苒又道:“三日後若不能還回來,我會將此事告訴爹爹,你一兩銀子也別想拿到。”
“好。”
他迫不及待要去找傅羿岑,腳步匆匆,情緒太過激動,好幾次險些摔倒。
跌跌撞撞來到御花園入口時,他看到傅如裳扭著腰走出來,而傅羿岑跟她的後面。
許是喝多了酒,他臉色潮紅,眼神迷離,灼熱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傅如裳,壓根沒發現站在角落裡的周忍冬。
兩人一前一後,鑽入了黑暗中的假山。
腦袋裡“轟”一聲,夢境碎了,周忍冬瞬間回到冰冷的現實。
是了,今晚本來就是一切的終結。
他抹去委屈的淚水,轉身想往相反方向走,暫時避一避。
一轉身,卻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假山後,傅如裳媚眼如絲,手放在傅羿岑的胸膛前,慢慢往下滑。
傅羿岑捏住她的手,冷笑:“傅如裳,戲演夠了嗎?”
傅如裳一愣,眯了眯眼,搖頭道:“岑哥哥,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在胡說什麼?\"
“你與夏執今之事,我已查明。”傅羿岑捏住她的下巴,冷聲道,“我待你如親生妹妹,你為何要加害於我?”
\"我沒有”傅如裳掙扎,面紗掉了,露出兩道醜陋的傷疤。
“當年離家並非周丞相所逼,是你自願,夏執今藉此挑撥我與周丞相的關係。”傅羿岑沉聲道,“流落煙花之地,不過是在為夏執今收集情報,而這兩道疤.....”
傅羿岑哽咽了。
這兩道疤,上一輩子,用的是周忍冬的大腿皮修復!
“你………必須付出代價。”傅羿岑眸光一冷,“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不,你不可以!”傅如裳大聲喊,“我爹孃待你恩重如山,你這條命本是欠他們的,我幫他們討回罷了。”
傅羿岑不理睬她的強詞奪理,正要動手,突然臉色一變,一股燥熱直衝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