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璮木然地拔出腳,她雖看不清腳上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可那直衝天靈蓋的味道卻一直刺激著她的口鼻。

她張開嘴,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她是個金尊玉貴的公主,這輩子也沒接觸過這些髒東西,這會沒了主意,嘴巴一扯站在肥水坑邊上哭了起來。

屋裡的駱襄聞聲開啟了房門,走上前看了看自己剛漚的肥,又看了看扯著一條汙糟的褲腿子嚶嚶哭泣的女子。

“隨我進來吧。”駱襄只說了這麼句話,就轉身要回屋裡,卻因著月璮帶著哭腔的乞求頓住了腳步。

“走……走不了路。”她此刻恨不能把這條腿剁掉不要,更是不可能拖著這條滴答著糞水的褲腿走到堂屋裡。

駱襄回首,看著眼前女子打扮得華貴非凡,自然而然的猜測她應當是今日府上賓客,只得耐著性子問道。

“那你要如何?我去叫人過來?”

月璮連連搖頭:“別!別……今日之事不可讓旁人知曉!否則……”

本宮便著人砍了你。

當然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她現在只能指望眼前這無名男子,幫自己掩蓋這當朝四公主一腳踏進糞水裡的事。

駱襄無奈,上前一把打橫把月璮抱了起來,月璮剛要張嘴斥責他放肆,駱襄搶先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便是有什麼壞心思,也不會使在一個滿身肥水味兒的女人身上。屋裡剛放的熱水,你自己進去洗。”

月璮聽了這話呆了幾秒:“你不嫌我身上髒麼?還敢抱我。”

“……。院子裡的肥是我剛翻拌好的,我身上也髒,咱倆誰都別嫌棄誰。”

駱襄把月璮放在了屋裡地上,又囑咐道:“那桶裡是熱水,那汗巾是我的,你若不嫌棄便用吧。”

說罷他轉身要走,藉著屋裡微弱的燭光,月璮看清了駱襄俊朗又剛毅的面龐,心道這花農人還不賴。

“哎?你去哪?”

“去通稟小姐,讓她送身衣服給你換上。你若不想讓她知曉此事,只能穿著溼衣回去了。”

駱襄瞥了她一眼,轉身關了門離去。

他著人去稟告了姜湄此事,姜湄命沅梨帶了自己的衣裳去花房接月璮,月璮換了身新衣再回到宴上時,幾個兄長已酒過三巡,也無人問及她適才一個時辰的功夫去了哪裡。

月璮偷睨了姜湄一眼,沒把她踩進糞水的事告訴諸位皇兄,全了她的臉面,這女人還不算太壞。

梁衍正同梁弈商議著秋後圍獵之事,梁珏斟了杯酒,向姜湄說道:“姜姑娘,門口那匾額上的字,可是你所題?”

姜湄微怔,後試探著問道:“殿下是如何猜到的?”

梁珏淺笑:“本宮是個喜好文墨之人,在府前看見瀾澈苑幾個字時便覺著題字之人柔中帶剛,鸞翔鳳翥。”

“再得見姑娘茶藝、配菜上的玲瓏心思,不難猜測,姑娘在書畫一道上定也是頗有造詣的,門前那匾額上的字看著不像男子執筆,多半是出自姑娘之手了。”

姜湄心裡暗忖,據梁弈所言,這位大皇子梁珏也是個有意參與儲位之爭的勁敵,可卻又全然不似二皇子梁衍那般笑裡藏刀,絲毫不吝誇讚之詞。

姜湄所說的,他都知曉,倒是讓她刮目相看,若非他與梁弈各有各自立場,姜湄倒還真願意與此人結個文人交情。

“承蒙殿下抬愛,若是殿下當真喜歡,待到新年時,民女寫副對聯送予殿下便是。”

梁珏舉杯示意:“如此便先行謝過姜姑娘了。”說罷飲盡了杯中酒。

姜湄原本不想飲酒,見著梁珏敬了自己滿杯,也不好再端著,斟了杯酒喝下了肚,又向梁珏淺行了個禮。

梁弈的注意被這句話吸引了過來,不悅地下了逐客令:“二位皇兄,明日還要上朝,今日便到這吧,我們兄妹幾人許久未有把酒言歡,今朝可算是盡興了。”

“璮兒出去了一會兒,怎麼沉穩安靜了不少?今日來三哥招待得可還合咱們月璮公主的心意?”

月璮正出著神想著剛才那個不知名的花農,被梁弈冷不丁的詢問嚇了一跳,彷彿害怕被人看穿了心事一般。

“嗯……三皇兄,往後月璮可否常來?今日的茶、飯食都甚合我意,尤其是這碟子棗泥糕。”

梁弈意有所指地說道:“當然,只要你不存些旁的心思,瀾澈苑的府門自是時刻會對自家人敞開的。”

梁衍眼波微動,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咱們也不好再叨擾三皇弟了,姜姑娘,多謝費心款待了,今日倒叫我們幾個皇子公主大開了眼界。”

姜湄跟在梁弈身後送走了幾人,梁弈的臉瞬時冷峻下來,吩咐關了府門,拉著姜湄往滌心齋中去。

“阿弈……你慢點。”

梁弈憋了一下午的火,雖知道姜湄今日說的話做的事定是都有她的依據,可聽著她親口說道無意嫁與自己之時,還是險些失了態。

他到底還是怕月黑風高,閃了姜湄的腳,緩了步履轉身站定看向她。

“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同父皇爭取,早日娶你為妻。”

姜湄嘆了口氣,就知道他是在為了此事慪氣。

“我當然知道。”

梁弈眉頭揪在一處,心疼地說道:“湄兒,你不必這樣委屈自己,便是世人皆反對又如何,我定是要娶你的。”

姜湄烏黑髮亮的眼瞳在夜裡依然清澈,她直視著梁弈說道。

“阿弈,我不覺得委屈,我們既決定要做這些事,又何苦在意這一時的隱忍。”

“我與葉桓的關係,遲早要被有心人查出來,若是按照今日的說辭,便就不會給你我惹什麼大麻煩,我們也好潛心做我們想做的事。”

“如今你若力排眾議娶了我,於你有百害而無一利,既然決定要接過皇位,你現下正因著大敗越國而風光無兩,又何苦非要這會執著於此事。”

“待到我們所謀事成,我自有站在你身旁的資格,也有底氣不再懼於非議,此事不急於一時。”

姜湄咬了咬唇:“若你急的是那件事……倒並非是非要等到成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