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中,王皇后正夥著淑賢德三妃打著馬吊,無名指和尾指上戴著極華麗的護指,她仔細瞧著手裡與桌上的牌,護指一下下地敲擊著桌面。

抬手摸了一張牌,指尖的觸感令她得意一笑,翻了牌面,摸了張紅中,做成了一副國士無雙。

“哎呦,今兒本宮這手氣也不知怎的了,這牌少說也有十年沒胡過了。”

五皇子生母德妃湊上去好生瞧了一瞧,讚歎道:“皇后娘娘這牌別說十年了,嬪妾便是打了半輩子馬吊,也從沒見誰胡過呀。”

與梁弈從前交好的七皇子與四公主乃是賢妃所生,只聽她咯咯嬌笑兩聲:“可不能再玩了,娘娘這是要把嬪妾們這點養老錢都颳去了。”

淑妃是眾妃中年紀最小的,膝下只有個六公主,她只垂了頭誇讚了句:“皇后娘娘手氣真好。”說完便從自己的小抽屜中拿著銀票遞了過去。

淑妃的舉動引來王皇后的一聲嗤笑:“淑妃妹妹,快收回去吧,本宮若是真要了你們這把牌的銀錢,陛下知道了怕是要治本宮個以大欺小的罪責了。”

王皇后接過掌事姑姑簟秋的熱巾拭了拭手,隨口問道:“今兒個陛下可翻了哪一宮的牌子?”

“回娘娘話,您許是因著三殿下回宮歡喜得過頭了,奴婢適才去陛下宮中問過了,三殿下正陪陛下用膳呢。”

“瞧我這記性,若再不打打牌再過幾年怕是要痴傻了,諸位妹妹,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本宮也乏了,就玩到這吧。明日本宮還得張羅著為弈兒接風洗塵的宮宴呢。”

三妃聞言紛紛起身告辭,出鳳儀宮的路上德妃與賢妃談論著梁弈回來的事,賢妃笑道:“我們月璮和煜兒聽聞三哥回來了,從白日裡就開始鬧著要去見,被我攔下了。”

德妃附和:“那是自然,他們二人打小就與三殿下親厚,這一別數年,定是格外思念的。”

“可惜今日陛下與三殿下父子重逢,哪有他們顯眼的機會,三殿下這回平定了纏綿十數年的戰事,可謂是立下了不世之功,陛下定是龍顏大悅了。”

賢妃瞧了瞧一言不發的淑妃,打趣道:“淑妃妹妹,還心疼輸的銀子呢?怎得一句話也不說?”

淑妃見已到了宮門口,只是福了個身子說了句:“妹妹只是有些睏倦了,先行回宮了。”後便兀自上了轎輦。

賢妃撇了撇嘴,小聲同德妃說了句:“你說淑妃這悶葫蘆似的性格,怎就那麼招陛下喜歡呢?”

德妃掐著帕子揮舞了兩下:“喜歡又有何用,又生不出皇子。哎呦妹妹,我也先回去了,這秋後的蚊蟲最是毒辣,我可不想頂著滿頭的包去赴三殿下的接風宴。”

兩妃各自上了轎離去了,徒留巍峨的鳳儀宮矗立在夜幕下燈火通明的發著亮。

梁弈回到府上時,已近亥時,他把踏月的韁繩往小廝手裡一丟,便快步向滌心齋走去。

梁國不講究越國那些高門大戶之中要徹夜明燈的排場,梁弈也懶得走那些七拐八繞的長廊,直接雙足一點飛身上了房頂,在自家宅子上飛簷走壁,只為快點趕去見姜湄。

他見滌心齋裡已熄了燈,房頂背陰處負責值夜看顧姜湄安全的鬼衛聽見身後有異,剛要拔劍去刺,卻被梁弈一把按住了握在刀柄上的手。

梁弈怕驚到屋裡的人,才不得已出了手,他嫌棄地在鬼衛衣衫上蹭了蹭剛觸控過對方面板的右手,輕聲問道:“睡下了?”

那鬼衛被梁弈嚇得不輕,撫著胸口說道:“睡下有半個時辰了,殿下您這身手又進益了屬下方才一點都沒反應過來,剛才那一瞬還納悶咱們大梁哪來的此等高手竟是貼到我身後我才發現……”

“閉嘴。”梁弈抬腿踢了他一腳,那鬼衛不防直接從屋頂翻了下去,掉進了奼紫嫣紅的大麗花叢裡。

梁弈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滌心齋正屋的房門,雖已得知姜湄睡下了,可若不瞧她一眼,自己今夜怕是難以入眠,他暗暗對自己說,看一眼就走。

難為他高挑的個子,此刻踮著腳窸窸窣窣地向榻前摸索,今夜無月,屋裡光線極暗,好容易走到了榻前,依稀看見姜湄黑暗中亦能分辨出的潔白的臉蛋,他湊了上前。

姜湄的頭偏向著裡側,梁弈便探過身子去看,卻不料姜湄突然轉過了頭來,比夜更黑的墨瞳睜著看向自己。

雖然眼前是自己心愛的女子,可梁弈也被這一下嚇得不輕,一連退了好幾步。

姜湄輕笑出聲,坐起身下了地,梁弈剛要說話,卻被她趿著鞋過來輕捂了唇,今夜一切的不悅彷彿都被姜湄冰涼的指尖所驅散,他不由自主地攬住了送上門的佳人的纖腰,往自己懷裡帶。

姜湄的手握成了拳,輕捶了他一下,悄聲說道:“別這樣!景晟在榻上睡著呢,我們出去說話。”

姜湄拉著他出了屋,關好房門,梁弈面色不悅地問道:“這小子怎麼又蹭來滌心齋跟你住了?”

姜湄輕笑:“他到底是個孩子,怕蟲又怕黑,今日晚間又吃得多了積了食,我便帶他回了這邊安歇了。”

梁弈眉頭仍然揪著:“你太縱著他了。”

姜湄垂了眸,聲音略有些落寞:“我們三人都在近似的年紀與母親生死相隔,有時我實在是心疼他,往後不會了,定叫他早日獨立,不倚旁人。”

她嘆了口氣,換上副輕盈地表情問道:“今日都這麼晚了,你從宮裡出來不回去安寢,還來尋我做什麼?”

梁弈定定看著姜湄,又念及適才他與梁帝不甚愉快的對話,暗罵老頭的眼光怕是都在看上母妃那一刻耗盡了,他的湄兒這樣好,哪是世間任何人能比擬得了的?

“想見你。”

“一想到往後我們日日都能見面,夜夜都距著一牆之隔而眠,我便覺著更加難熬。”

姜湄彎了彎眼梢:“這話說得好生奇怪。”

梁弈再也忍將不住,擁她進了懷,貼在她耳畔輕聲說道:“因著這道牆,再算不得你我之間的阻礙,我需得時刻剋制著自己,才能忍著不來見你。”

“若今夜不來瞧你一眼,我定是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