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禮登基為帝已近一月,繁雜的禮節也把他折磨了個夠嗆。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先帝的安葬儀式,又要籌備登基大典的各個事宜,量體裁衣做龍袍,提前背誦好禮部遞上來的文稿。

頒佈新法令這件事,是新帝即位不可或缺的關鍵一環,他召了幾個母妃親信大臣,責令他們替自己出謀劃策。

幾人說出來的法令卻都難以實施,歸根究底還是落在缺錢的根結上,景禮最終一拍龍案,只要當地全年無重災,賦稅再加一成。

祭天大赦天下等事宜處理得差不多後,景禮的幾個側妃也都各自封了號,因著他正妃之位一直虛浮,幾個側妃的身世也不夠高,皇后之位就空置了下來。

文太后覺著,也是時候與慧國公商量商量抬舉黎諾安登上後位之事了。

此前慧國公府不願與自己攀親,是因著儲位一直懸著,如今景禮已登大寶,再迎娶黎諾安為新後,乃是恩澤。

本來這皇后之位是該落在文太后母族中的,但因著景禮這皇位來得不那麼光彩,娶一個德高望重的世家貴女,能幫景禮穩固朝綱。

更何況景禮一直惦記著黎諾安那丫頭,若是真能叫景禮收收心,不再日日沉醉於那些荒誕情色,也能叫她省省心。

先帝喪期未過,暫時雖不能行封后大禮,卻有諸多事宜得提前備下,文太后便擇了一日宣了慧國公夫婦進宮覲見。

黎父黎母回府時,黎諾安正讀著趙雪橋的信,兩人在日復一日的書信往來中,日漸情深,趙雪橋雖礙著兩人身份始終對黎諾安的情意裝傻充愣,卻仍是做不到與她斷了往來。

丫鬟來報黎諾安,國公爺與夫人回來了,要她去偏廳敘話,黎諾安口中連聲答應著,把呆呆放回籠中,又開啟自己的妝匣暗格,把這一封信摞在了厚厚一沓書信的最上,蓋上了蓋子。

黎諾安唇角噙著一抹甜笑,還沉浸在收到心上人信箋的甜蜜中,踩著歡脫的步子去往了偏堂。

一進屋,黎諾安便如同一隻小鹿一樣跳著腳去找黎母撒嬌,卻發現父親母親的臉上竟是沒有一絲笑模樣。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心中不安地試探著問道:“父親,母親,你們怎麼啦?安兒今日也沒惹你們生氣啊。”

黎母拉過黎諾安的手,眼中滿是心疼與無奈:“安兒……今日太后召我與你父親入宮,乃是為了商議,封你為新後之事……”

黎諾安登時如遭雷劈,愣在當場,黎母感覺到女兒的手霎時冷了下來,咬了咬唇勸道:“從前陛下還是皇子時,你父親還能從中斡旋斡旋,如今他已是天子之尊,太后懿旨再不能抗了……”

黎父也嘆了口氣,拍了桌角忿忿道:“這對母子,算盤珠子撥得真夠響亮的,真當旁人看不出來他們那點心思麼?”

黎母大驚,連忙把屋裡伺候的丫鬟僕役都攆了出去,關緊了門窗低聲斥道:“你瘋了不成?暗地裡議論不尊天子與太后,叫人聽了去我們闔府怕不是都要獲罪!”

黎父被黎母訓斥,卻仍是面色不改,咬牙道:“那人貪淫好色,又碌碌無能,這皇位到底是不是正經得來的都難說,便是許安兒個皇后之位,我亦不願把女兒嫁給他!”

黎諾安此刻臉上已是掛了清淚兩行,一把撲倒在黎父膝上,哽咽著說道:“父親,我不要做什麼皇后,便是要我死我也不願意嫁那個獐頭鼠目的人!”

“他自小就行為不端,幾番當著女兒的面將手探進宮女裙底褻弄,言語間對女兒也極是放肆,我便是多瞧他一眼都要嘔出來,讓我如何嫁得他?!”

紙是難以包住火的,自從越帝病倒,直到景禮登基,宮裡送出來的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是被折磨得瘋癲就是遍體的傷痕,最終都盡數送進了窯子裡,死了的便直接運到京郊焚了。

有近日去過青樓的恩客私下裡說,自己昨夜召的女人自稱是被當今陛下幸過的。

再結合景禮從前只幸處子的傳言,也就多多少少能拼湊出來這些女子身上到底發生過何事了。

黎母被黎諾安一番話說得心頭更加酸楚,走上前去,輕撫了撫女兒的頭,黎父亦是悲從中來,攬過黎母的腰,三人抱在一處黯然神傷。

黎母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再抬起風韻萬般的美目,眼中卻盡是堅定。

“公爺,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眼看著安兒往火坑裡跳。”

黎父看向愛妻的臉龐,嘆道:“我今日已試過婉拒太后的提議,可她卻語意強硬,抗旨不遵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啊。”

黎母神情凝重地扶起黎諾安,幫她擦了擦臉上淚痕。

“安兒別怕,父親母親定會保護你的。”

黎諾安紅著眼睛往自己閨房走,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她遣退了丫鬟,捧著呆呆的籠子趴在桌案上發呆。

呆呆看著淚珠不住地從黎諾安黑汪汪的眼中滾落,不解地歪了腦袋。

黎諾安知曉父母疼愛她,自是捨不得她去嫁那個混賬,便是他登了這大越國至尊之位,也難掩他是個人面獸心的渣滓。

可黎母雖嘴上說不會讓她嫁進宮裡,臣子面對至高無上的皇權,又能有什麼能力對抗呢……

若是因著自己連累了慧國公府,更不是黎諾安想看到的結果……

黎諾安想到這,再也忍不住悲慼之情,嗚嗚哭出聲來,她拿出趙雪橋的厚厚一摞書信,淚眼婆娑地逐封看起來,卻是越看心中越淒涼,哭得也越厲害。

呆呆在籠中似是感應到了她的情緒,隔著籠子的欄杆伸出嘴去叨黎諾安的手,黎諾安把它從籠中抱了出來,緊緊摟在懷中。

黎諾安平復了一會情緒,終於還是鋪開了紙提起了筆,她到底還是個剛及笄的少女,這事對她來說無異於塌了天,她死咬著嘴唇落筆開始寫給趙雪橋的“訣別書”。

“趙大哥,我被一個有權有勢的惡棍看上了,我家世不如他,拒不了這門婚事,不想你我那時一別,竟是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