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把督著葉桓撤離的事交由了霍翎,吩咐了一旦葉桓有反悔之心立即把天沐關圍死,投放大殺器。

他自己則協同景晟一道趕去了姜湄身邊,眾人為了給軍醫們一個阻隔風沙,能好好救治姜湄的地方,臨時在後方山腳窩風處搭出了一間帳篷。

梁弈趕到時,其餘人都在外面候著,段旻揖道:“殿下,胡大夫在裡……”

還沒待段旻說完,便被梁弈一掌撥開了頭,撥得段旻一個趔趄,梁弈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帳簾,橫衝直撞地向帳中走去。

段旻:“……”

梁弈掀開帳簾,見著帳中老者正為姜湄包紮頸上傷口,景晟也隨之擠進了帳中,兩人齊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胡大夫慢悠悠地轉身睨了兩人一眼,又低下頭去給姜湄纏頸上的絹帛。

景晟腿短,看不清榻上的情形,亦看不見姜湄的面容,急得不行:“老頭兒,你快說話呀!我姐姐她怎麼樣了!”

梁弈突然伸手按住景晟的頭說道:“不得無禮。胡大夫素有草原聖手之稱,胡大夫既不語,她……應當無礙了。”

胡荃此時緩緩開口說道:“老夫這一身骨架子,都差點被你那護衛拎散了。平日裡幫你們救治些重傷將士已是疲累甚了,今日倒好,男子行軍打仗是為家為國,怎的還牽扯進個弱不禁風的女娃來?”

梁弈躬身揖道:“今日事發突然,實是讓胡大夫一把年紀還跟著受驚受累了,本宮代段旻給您賠個不是。”

說罷,他又抬頭去偷瞧胡荃神色,試探著道:“胡大夫,她……何時能醒來?”

胡荃包紮完傷口,直了直酸脹的腰,景晟抬頭看了看梁弈對待這老頭兒恭敬的態度,心下了然,連忙邁著步子上前,夾著嗓子道:“爺爺,我給你捶捶。”

胡荃撇過頭垂眸看了看景晟諂媚的小臉,哼道:“剛不是還叫我老頭兒麼?”

景晟賠笑道:“爺爺,我年紀小不懂事,您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胡荃聞言面上終於有了點笑模樣,清了清嗓子說道。

“這丫頭心思太重,情志不疏而引起了氣機鬱滯於心胸,依脈象來看應已有些時日了。”

梁弈皺眉,想著適才當真不該輕易放過葉桓與那柳氏,他只知曉些事情大概脈絡,卻不知從前在將軍府到底發生過些什麼事,竟把姜湄氣出了病來。

胡大夫捋了捋鬍子在凳子上坐下,接著說道:“這病是心病,短時間內本是不礙事的,然近幾日,她情緒應是有過劇烈起伏,悲傷太過卻沒有及時發洩疏解,通通憋悶在了心裡。”

梁弈單手伸進懷中捏緊了兩人定情的那方白帕,手指輕輕摩挲著凸起的字與花樣,心裡又是一陣抽痛,姜湄雲淡風輕的表相下,竟是藏掖了那麼多的苦楚,自己卻全然未覺。

“她心神俱是疲憊過度,應是夜夜憂思,不得安枕,氣血本就淤阻,是以今日上行供血不足,面色與唇色皆顯蒼白,她今日應還伴有頭痛欲裂的症狀。”

胡荃偏過頭看了看榻上仍然昏迷的姜湄,點了點頭道:“是個倔強堅強的丫頭,鬱結之症已這般嚴重,竟還能提起力氣自盡。”

這話景晟卻聽不下去了:“爺爺,沒有這麼夸人的吧?”

胡荃哈哈一聲,看了看已是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梁弈,覺著也差不多出了自己正蹲著茅坑便被捉出來救人的氣,便不再賣關子了。

“不過好在,她頸上那道傷口未傷及什麼要害,卻反倒因著這一劍放出了不少心脈附近淤堵的血,老夫適才又為她施針通了穴,現下週身血液已是又暢通無阻了,也算因禍得了個福。”

“不過她手上那傷卻有些嚴重,那如無瑕美玉一般的手,被劍刃割得血肉模糊,幾可見骨,便是以後傷養好了怕是也要留幾道猙獰的疤痕,真真是可惜了。”

“她本就虧氣虧血,若非三殿下及時點了她幾處大穴,怕是沒等老夫趕到,這丫頭的血也流得快乾了。”

“不過這病也並非不會再復發,以後還是要勸她莫要與自己為難,人活一輩子,哪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做什麼小小年紀要擔這麼重的思慮……”

梁弈聞言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端看,姜湄的左手,他的右手,都是被同一柄劍所傷,手掌上流出的血已是有些發黑乾涸了,然傷口太深,五指一伸展便又開始向外滲出鮮血。

胡荃這才看見梁弈的手也受了重傷,連忙起身上前檢視後怒道:“你這小子,受了這麼重的傷,一進屋不知道叫我給你治,反倒在這聽我說了這麼半天廢話也不知道吭個聲。”

“你這傷也不比那丫頭輕到哪去,你以後不想握劍了不成?耽擱久了你這手若廢了,可莫要來求我救治,趕快坐下!”

梁弈眼神始終盯著榻上姜湄,依言到桌邊坐下,他左手仍死死攥著白帕,右手攤在桌上,任胡荃擺弄,眉頭也不皺一下。

胡荃嘴裡仍在碎碎唸叨著:“你們這兩個年輕的,都生得一副好皮囊,卻絲毫不知道愛惜,她傷左手,你傷右手,莫不是商量好的不成……”

梁弈聞言看著姜湄露出一抹苦澀卻又甜蜜的笑,他抬了手解了面具,擱在了桌上。

原本對梁弈擔心得緊的景晟正趴在桌邊看著胡大夫給梁弈上藥包紮,見著梁弈突然解了面具露出了真容,景晟不自覺地張著嘴傻了眼。

梁弈聽著胡荃說了姜湄的病情已穩定了下來,緊繃著的全身這會才鬆快下來,折騰了半日也有些口渴,剛收回了眼神想喚景晟幫他倒杯茶水來,便瞧見了這會正呆呆看著自己的景晟。

梁弈被他的樣子逗出了一聲輕笑,勾著嘴角問道:“怎麼?是不是師父長得比你想象中的兇惡醜陋要強上那麼一些?”

景晟這才回過神般閉上了張了半天已然有些乾巴的嘴,嗔道:“師父你也沒把我當自己人啊,你幹嘛騙徒兒說你相貌醜?”

“若師父這樣的男子也算得上醜,那世間男兒便都沒法兒討媳婦兒了。”

景晟嘿嘿笑了笑,繼續舔道:“此前徒兒不知實情,胡言過你配不上姜湄,如今看來,這世上怕是沒有比你們二人再相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