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日間,梁弈並沒有依言來帳中尋姜湄。

他這兩日忙著部署兵力任務,第二個三日之期將近,大軍即將開拔前往天沐關,梁弈雖篤定葉桓不敢與他硬碰硬,卻還是做了兩手準備。

他令鬼衛今夜提前繞道至天沐後方,鬼衛素以身手形如鬼魅神出鬼沒聞名,如若明日葉桓拒絕和談退離天沐,鬼衛便趁著陣前對峙潛進關隘,伺機動手破門。

其餘人手兵分三路,除去正面交鋒擺在葉桓面前看的步營與騎營,霍翎所率的驍剎營與梁弈副將所率的千機營從左右兩側地勢險要處攀上。

千機營是為了攻克天沐關而特殊建立的,數年來蒐羅了民間眾多擅通奇淫技巧的匠人,專門鑽研各種能助梁軍快速登上城牆的工具,能以一敵十的大殺器等。

當然這些準備梁弈亦不希望當真能派上用場,他盤算著最好是葉桓乖乖就範,若他不肯便讓鬼衛與左右翼軍鬧出些動靜。

葉桓若是切實看到兩軍差距,明白若不肯乖乖退走,自己便當真會依言攻打天沐,多半也就會帶兵撤離了,畢竟葉桓也斷不想在此處全軍覆沒,他手上的兵力,乃是越國最後的底牌了。

這一仗若是打起來,梁軍死傷代價亦定當慘重,天沐關到底是聞名天下的雄關,可若是不打,卻被越國多年扼著往西商路的咽喉。

越國不僅自己不屑與他國通商,他國商隊路過時還要被狠敲一筆竹槓,繳納天價關稅,漸漸的再就沒人再願意與東方的梁越兩國做生意了,梁國本如日中天的發展之勢,硬是被越國拉住了手腳。

天沐關若能拿下,他也算全了他父皇此生最大的心願。

平日裡他就算忙到再晚,也會去姜湄帳前轉轉,有時會見著帳中發出暖暖的燭光,有時去到時她已歇下,他便在帳前站一會再行離去。

這兩日他卻沒去露面,連偷看一眼也不敢,梁弈這兩日躺在床榻上時,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天自己的窘態,他雖思念姜湄,卻實在沒臉去見她。

他白日裡傳見了沅梨,說是讓她去為另一個婦人好好打扮打扮。梁弈帶著去了關押柳氏的帳子,進去便瞧見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捧著一顆石榴吃著的柳冰清。

梁弈沒苛待她的吃喝,前些日子州府送來的蔬菜瓜果裡摻了些石榴,梁弈吩咐盡數給“夫人”送去,送果子的兵也不敢問哪個夫人,便給柳氏也送來了一些。

她倒是在這帳中過得極是愜意,料定有人會來打掃,她吃過的石榴籽便盡數吐在了地上,身上的衣物也是褶皺髒汙,可這女子卻不甚在乎。

見了梁弈來,她有些害怕地坐了起身,瑟瑟地看著他。

梁弈最厭煩不潔淨的人,嫌棄地眉頭都揪成了一團,沒什麼好氣地說道:“明日便帶你去與你家將軍團聚,起來拾掇拾掇吧。”

梁弈說罷轉身離開,沅梨看著眼前頭髮都打了結的女人,嚥了咽口水,這可怎麼打扮啊。

梁弈在姜湄帳前來回踱了一刻鐘的步子,還是沒鼓足勇氣進去,門口的守兵還是當日那兩人,看著殿下這副樣子對視了一眼。

待到沅梨都回來了,才驚訝地喚了一聲:“殿下,您在這裡做什麼呢?怎麼沒進去找夫人?”

梁弈甚至想去伸手堵沅梨的嘴,但還是嫌棄地收回了手,帳中景晟和姜湄聽見了沅梨這脆生生的一句,紛紛從自己手中的書卷裡抬起頭來。

景晟眸中一亮,噔噔噔地跑了出去,一把抱住梁弈大聲說道:“師父,你怎麼兩天沒來看我了?快進來,我攢了好些問題要問你。”

說罷一邊拽著梁弈的手一邊瘋狂衝他使著眼色,梁弈只能被兩人簇擁著進了帳。

姜湄見梁弈進來,看著他那彆扭的樣子,還是輕抿了抿唇。

沅梨率先快步走向姜湄,小嘴巴巴地說道:“另一個夫人當真是同夫人你來自同一處嗎?她可太……不注意個人潔淨了,沅梨在她枕畔還見著半個啃剩下的牛窩骨!”

“她那帳子裡也有股子味道,燻得奴婢眼睛都有些酸,奴婢真是盡力了,殿下說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明日好帶去同她夫君團聚呢。”

姜湄聞言收了笑意,問向梁弈:“明日?”

梁弈也正了正言色,坐下身說道:“沒錯,明日一早,你們便隨大軍一同前往天沐關,我要在陣前迫葉桓撤出關隘,拱手讓與我。”

景晟神采奕奕地問道:“你們二人明日可會在陣前再戰一次?我從小便想知曉我越國第一猛將與梁國第一高手誰更厲害些。”

梁弈挑了挑眉道:“自然是你師父我。你小子這會不是該心疼你越國的第一險關被我納入囊中麼?”

景晟撇嘴道:“天沐關如何與我何干?我現在只盼師父能大獲全勝,早些帶我回去習武。”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卻全然沒注意到姜湄黯然的神情。

姜湄突然打斷二人道:“三殿下,你隨我出去走走吧。”

梁弈有些受寵若驚,景晟興奮地搖了搖梁弈的袖子。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試探著說道:“今夜朗月清風,我帶你去騎馬吧。”

姜湄跟在梁弈身後去了馬棚,牽出了正把脖子貼在纖雪身上的踏月,踏月發出一聲嘶叫,死命地掙著梁弈手中的韁繩。

梁弈笑道:“別掙扎了,纖雪也一道去。”

梁弈牽著纖雪走出了營地,踏月乖乖地跟在一旁,寸步不離。

姜湄看著纖雪道:“這馬長得可真漂亮,名字也好聽。你取的?”

梁弈答道:“是因著踏月這小子,性子太烈,我少時為了馴服它也花了不少心思,這纖雪,便是其中之一。”

“纖雪性情柔和,你可願騎上去試試?”

姜湄聞言有些遲疑:“我……上次與你共乘,才是我第一次騎馬……”

梁弈眉眼柔和,略帶了寵溺地說道:“無礙。有時我覺著纖雪不論性情還是通體瑩白的外貌都與你不甚相像,你與它定是契合的。”

姜湄聞言又騰得紅了臉,梁弈這才自覺失言,什麼通體瑩白……那夜湖中將人家身子看了個乾淨,這會兒居然胡言亂語地說了出來。

梁弈覺著這兩日,自己的所言所為便如同那傻頭傻腦的愣小子一樣,有些配不上自己這面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