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北困頓,太守每每進京述職,看見旁的同僚車架奢華、出手闊綽也是眼紅,聽寧朗說得如此自信,便來了興致。

寧朗與太守說了他所籌謀的計劃,再配合上那奇花有控人心神的妙處,太守聽了撫掌大喜,立時給他撥了銀子和人手。

自此寧朗便在他那做太守的爹的羽翼庇護下,開闢出了一條踩著女人屍骨血淚,孕育貪慾惡念的不歸之路。

他先是回了趟村子,村裡那些曾經欺負過他孃的男人也都已經年近半百了,對於寧朗的突然現身,他們驚懼非常,怕寧朗是專門回來報復的,報復他們曾經在他娘身上造的孽。

然而寧朗這種在畸形經歷中長大的人,並沒有什麼是非對錯之心。

懂事後經常親眼看見剛解了藥癮的母親,與村裡那些男人纏在一處的畫面。

母親的頭仰倒垂在床邊,一頭乾枯的頭髮垂來蕩去,似笑非笑的臉,眼神渙散,卻又彷彿一直在盯著牆角的寧朗。

他娘清醒時時常說男人沒有好東西,寧朗也不是好東西,拿著木棍抽打寧朗下身,卻因著常年吸食花膏而沒有氣力,打不了幾下就吁吁地喘著氣,怨毒地瞪著寧朗。

長大後的寧朗時常夢見那雙飽含怨恨的眼睛,但他沒覺著村裡的男人有什麼錯,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回到城郡後他日日所見的,那些被太守呼來喝去的妻妾們,秦樓楚館裡迎來送往的娼妓鴇兒,更是加深了他思想上的扭曲,覺著女子便都如他娘一般,就是邪惡低微的存在。

他剛被接回太守府時,有個體弱嬌小的姨娘待他很好,可因著姨娘身有隱疾,在寧朗十歲那年去了。

寧朗畫了一幅印象中姨娘弱風扶柳的畫像,一直帶在身畔,回村後掛在了他兒時住的那間宅子裡。

他喜歡她是因為他覺著,像那姨娘那般瘦削的體態更加惹人憐愛,能掩蓋掉女人身上原本的邪欲味道。

聽朋友說,東南邊便時興豢養這種瘦小女子,或供人狎玩,或賣作姬妾,寧朗便打定了主意,這傳聞中的“瘦馬”定能令人趨之若鶩,為之著迷。

嶺北本就經常有人販子出沒,每年被拐走的女人孩子都有不少,寧朗便長期從人販子手裡高價收購姿容姣好的女子,就在這隱蔽山村中做起了喪盡天良的勾當。

資質上佳的,直接送入郡城裡,生生把人餓到瘦弱不堪,再行調教,出手時價錢那是幾十倍地漲。

其餘的盡數送進了村,他威逼利誘那些村民奉他為主,建了屋舍,挖了地牢,承諾村人相中的女子可以帶回家做媳婦,只是生了女娃要上交。

為著防止這些女人逃跑,寧朗剪了她們的舌頭,又讓她們染上了些阿芙蓉的癮,如此這些女人便是死,也只能死在這山溝裡了。

那些沒被留下的,便要被囚禁在村屋之中,日日都要受著村人的凌辱,直到懷了孩子,才能轉送到地牢之中待產。

若是生了男娃,要麼送給村人要麼賣給人販,若是女娃便留在牢中養著。

那些出生在這裡的女孩兒,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長到七歲,養得一身嬌骨白皮,瘦弱不堪,再送到郡裡學習技藝,如何侍奉他人。

不出寧朗所料,嶺北達官顯貴之間掀起了一股追捧瘦馬的熱潮,寧朗的生意越做越大,因著有他老子的庇佑,他令村人在後山起了莊稼,改種了阿芙蓉。

閒來無事時他便研究這從小與他結緣的妖花,後竟發現這花能催情致幻,他便把藥發給村民讓他們在斷舌的女人身上試藥,只要能控制好藥量,中毒之人幾年內不會致死,也就算煉成了。

他知曉此花會讓人上癮,也因此會帶來比養瘦馬更加巨大的財富,或許錢財對他來說本沒有什麼意義,他只是想讓更多人體驗自己幼時所遭所感而已。

村民起初尚有良知,只是迫於寧朗淫威下不得不為之,然而隨著困苦生活因著助紂為虐逐漸而得到改善,村人的良知也漸漸泯滅殆盡。

寧朗與梁弈對視的那一眼,便覺著此人的目光彷彿能穿透自己,他本不想招惹這一行人,直到見到了伍間的姜湄。

冰肌玉骨,出塵脫俗,額間微微汗溼,他養了十多年瘦馬,卻從沒培育出一個如姜湄般完美的作品。

寧朗為眾人帶路進村時,周身血液都似是在灼燒沸騰,他恨不能立時把那女人剝皮拆骨,看看她內裡是不是也如妖花般邪惡。

回到老宅時,他立時下了令要活捉這些人,他隨手在屋後擷了一個花苞,蒼白得暴著青色血管的手,稍一用勁便把花捻成了碎片,寧朗臉上興奮得抽搐,只待今夜……

姜湄和衣在黑暗中靜靜躺著,緊握的拳心裡盡是薄汗,聽著柳氏輕輕的鼾聲努力睜著眼,保持著清明。

她聽著窗外時不時傳來的蟬鳴聲,心中仿似有面鼓在咚咚擂著,不安的情緒縈繞心頭,甚至有些憂心梁弈此時是否也已睡去。

而其實梁弈此刻並不在房中,他早就趁著夜色翻身上了屋頂,此時正躺在姜湄正上方的屋脊上。

想到自己兩番為著姜湄做了“樑上君子”,自嘲地笑了笑,這會閒來無事正細細回味著自己與姜湄初見以後的種種,便聽著屋裡傳來一聲略微有些顫抖的深呼吸。

梁弈心下了然,定是姜湄心中緊張驚懼,他輕輕掀開一塊瓦片,卻不料正巧看見姜湄躺在瓦片之下,雙目圓睜地看著他。

姜湄見著屋頂突然灑下一束月光,後又出現一張鬼臉,嚇得立時坐起了身,後藉著月色看清了那鬼臉輪廓,反倒瞬間鬆弛了下來,心也落了地。

姜湄仰著頭,梁弈垂著頭,兩人就這樣靜靜隔空對視了一會,梁弈伸手指了指胸口,姜湄不明所以,也抬手摸了摸胸前,是梁弈之前送她的崖柏木墜。

姜湄耳邊依稀想起了梁弈幾番對她說過的那句“別怕,我在”,耳尖有些微微發熱,知曉這是梁弈在安撫她的情緒。

此時屋外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姜湄連忙躺下身,咬了咬下唇,衝屋頂的梁弈點了點頭。

梁弈合上了瓦片,伏在屋脊後目露精光地看著那一行逐漸走近的人。

魚見食而不見鉤,是時候好好瞧瞧你們這群人,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