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揪著眉頭望向這漫山遍野看不到盡頭的豔麗花海,竟有種要被紅色旋渦捲入的錯覺。

她下意識地往梁弈身邊靠了靠,接著說道:“從那以後,這花就成了禁忌,聽說因著太子時常見著他父王藥癮發作時的癲狂模樣,對這東西深惡痛絕。”

“據說那花還在民間流傳過幾年,一些鄉下仍偷偷少量栽種,用來治療一些病痛,可官府查得嚴,私下種植的人都被處置了,後來也就沒人敢再種了,這花慢慢地也就絕了跡,只留存於古書之中了。”

梁弈面色陰沉地說道:“不想這世上竟還有這般邪惡的東西,你剛才所說之事,距今過去了多久?”

“已有百餘年了,我曾在一部書中看到過此花的花繪,與眼前這東西如出一轍。我也不曾想竟能再見到此花真容,數量還如此驚人……”

姜湄凝重地看向梁弈:“會不會……那兩人口中說的‘試藥’就與此物有關?”

梁弈環抱雙臂,邊思忖邊說:“這事應當不只這麼簡單。你既說了越國境內禁種此花,此地雖偏僻,卻也說不上是完全與世隔絕,他們大肆栽種此花煉藥,難道真就不怕有朝一日被發現,若被官府知曉?這可是誅村的罪責。”

“況且,他們所煉之藥又是作何用途?若是求財,此花葯性毒辣,定不可能做成長久買賣,可他們卻不計代價種植,甚至連我們這種路過的旅人也敢狠下毒手,這環環之間必定有什麼你我未曾想通的關竅。”

姜湄想起了剛才令她心悸的女人,“會不會……與村中女子有關?”

梁弈手指輕輕敲擊著手臂,“你我都不通藥理,也不能透過那女子形容而落了定論。如今之計,我們不妨將計就計,等到深夜再瞧瞧這群人到底意欲何為。”

“既然那二人口中的主子對你有歹意,一會回去後……”

聽了他的話,姜湄微張著嘴眨了眨眼,她隨著梁弈奔走了近一個時辰,鬢髮也有些散亂。

此時又有晚風吹起,鬢邊一縷青絲隨風飄動而起,拂在姜湄唇角,像是把如美玉般無瑕的臉龐破了個缺口。

梁弈許是嗜潔症又發作了,他竟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撥那縷頭髮,姜湄見他伸過來的手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梁弈自覺失態,訕訕說道。

“你頭髮亂了。”姜湄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要做什麼,臉上一熱,連忙自己捋了捋頭髮。

梁弈見她嬌憨模樣心頭又柔軟了幾分,輕聲問道:“怕麼?”

姜湄抬頭看向面具後的清亮眼瞳,老實說道:“自是有些怕的。”

“不過……若是能掘出這村中秘辛,知曉那些女子到底遭受了些什麼,倒是值得的。”

她微微頷首,卻仍盯著梁弈眼睛,“你會護我周全的吧?”

梁弈輕笑:“那是自然。有我在,斷不會讓旁人碰你一根頭髮絲。”

說罷,兩人之間再次凝滯,梁弈置於身後的右拳握了握緊,適才自己不就是想伸手去拂人家的頭髮絲……

姜湄沒接話,率先轉身向來時路走了去,梁弈見狀快步跟了上去,踩著姜湄月下的影子,擋著身後刮來的勁風。

兩人一同消失了個把時辰,再回到院中時眾人已開始盥洗準備睡下,眾人見著梁弈跟在姜湄身後,都怔了怔。

為著避免被村人發現身份,梁弈免了他們的禮,鬼衛此刻只得裝作不知,洗腳的洗腳,洗臉的洗臉,卻都暗搓搓地交換著眼神。

駱襄這會正端著水瓢徐徐倒著水,六皇子用小手一捧一捧地接著水洗臉,見著姜湄回來,他睜開一隻掛滿水珠的眼睛看了過來,又低頭接著洗起來。

小人兒的嘴裡卻開始輕聲嘟囔起來:“月黑風高的,跟那梁國夜叉單獨跑了出去,不知道會引得旁人擔憂麼?”

駱襄也蹙眉看向姜湄,又瞪了眼不遠處的梁弈。

駱襄試探著問道:“夫人,他可有冒犯於你?夫人還是離那人遠些才好,或是時時讓末將跟著……”

姜湄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只得胡編亂造一通。

“他……是想與我談判,讓我說服將軍答應割地議和。”

六皇子聞言徑直站直了身,想瞪眼卻被臉上水珠迷得睜不開眼,“你答應了?”

姜湄連忙搖了搖頭,屋裡炕上躺著的柳氏,撫著吃得又大了一圈的肚皮說道:“就憑她?那梁國三皇子也是個不長眼的,若是想要給將軍做說客,不是應該找我麼?”

六皇子聽她寒磣姜湄,心裡更是不悅。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姜湄溫柔體貼,說話又玲瓏有趣,他早就暗暗喜歡上了姜湄,夜裡也不會因著思念母妃而夢魘了,心裡也多多少少對姜湄產生了些依賴。

姜湄不願意與柳冰清一般見識,可六皇子這廂卻不服氣了。

“與你說,怕是無異於對牛彈琴,你這女人怎能這般又懶又髒,咱們都離京多少日了,今日好容易有了住處與水井,你卻不梳洗更衣,脫鞋就躺倒了?”

六皇子小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走進了屋裡叉著腰斥道:“你好歹把你那褥襪脫下來洗洗吧?你聞聞這一屋子的餿臭味道,晚上讓姜湄怎麼與你共宿一屋?”

柳冰清聞言坐起了身,拍了拍略微隆起的腹部嗤笑道:“六殿下,妾身如今懷著身孕不便俯身,怎麼洗腳洗褥襪?她若是嫌棄,就讓她幫我洗洗便是。”

六皇子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被柳氏一番話氣得不行,“你!從沒見過你這種女人!”

柳冰清翻了個白眼說道:“殿下金尊玉貴,當然沒瞧見過我這種自小在山中長大的人,我們又不像京中小姐們那般金貴,每日洗那麼香勾引山中虎豹去麼?”

姜湄心中惦念著與梁弈約定好的今夜之事,盼著幾人早些休息,莫在此時添亂,只得出來打了個圓場。

“好了,殿下莫與她爭論了,今夜好容易有了軟褥棉被,回去睡個好覺吧。”

姜湄哄著六皇子回了房,囑咐駱襄看顧好他,便回屋關了房門滅了燈,與柳氏躺在了一張炕上。

柳冰清在黑暗中瞥了姜湄一眼,口中啐道:“你這不是也沒洗腳嗎?那小東西還逮著只說我……”

姜湄用力閉了閉眼,冷聲說道:“閉嘴。”

柳冰清哼了一聲,轉過身沒一會便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