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諾安的話讓姜湄大為震驚,在她認知中,黎諾安是個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天之驕女,父母對她自小便極為溺愛。

雖縱得她有些嬌蠻任性,但卻天真果敢,秉性純良,這也是姜湄與她交好的原因。

國公府門楣太高,黎諾安按理說應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可越帝遲遲未立太子,黎父近些年裡便只得在一眾一品大員的嫡子中挑挑揀揀,但始終沒尋得箇中意的女婿。

黎諾安年紀漸長,黎父黎母雖有些憂心愛女婚事,卻也不願草率地把女兒嫁了,依著黎諾安這單純活潑的性子,嫁到哪家去都怕女兒吃了虧。

是以本該在她及笄那年敲定的婚事,卻拖了一整年,現今黎諾安已十六了。

近些日子姜湄聽到風聲,越帝有意在年底為五皇子封王,五皇子生母文貴妃開始幫他物色起正妃人選,京中盛傳文貴妃屬意黎諾安,想與慧國公攀親。

那五皇子平庸好色,據傳言他殿中宮女但凡有兩分姿色的,都被他染指過,好在黎父疼愛黎諾安,對著文貴妃的明示暗示只是一味裝傻充愣。

可即便如此,黎父也決計不會讓掌上明珠低嫁或招婿入贅。

姜湄斟酌了半晌說道:“安安,便是伯父伯母對你寵愛有加,在擇婿一事上尊重你的意見,也斷不可能讓你下嫁於一個……”

“若是你認定了此人,你又要如何打破這世俗的桎梏,這可是違背祖宗家法禮教,冒天下之大不韙啊……”

黎諾安惆悵答道:“這我知曉,可姐姐你沒見過他,他真的……很好,現下我也並非就能確定,我對他就是那種感情,我只知曉自從今晨一別,我滿腦子都是他。”

“況且他是如何想我的他還未曾言明,這隻鴿子是他送給我傳遞書信的,若是日後我二人感情篤定,前方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一闖的。”

姜湄看著黎諾安眼中明亮的光彩,大為觸動,不想日日只知嬉笑玩鬧的少女,在情竇初開之時竟像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一般。

姜湄拉住她的手,卻是真心實意的為黎諾安高興,她嫁給葉桓三載,沒著旁人時日子過得平淡如水,葉桓與柳冰清回府後她又覺著心力交瘁,已是很久沒有過真真正正的開懷了。

黎諾安此番勇敢追愛,不論成敗與否,至少不用如她一般,心如止水地從一個牢籠挪進另一個牢籠,過著一眼便能望到頭的生活。

若是此生能痛快的做一回自己,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安安,你長大了。若你日後當真確定自己心意韌如蒲葦,姐姐便支援你。”

“只是你要答應我,不論何時,都莫要為了他人,置自個兒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黎諾安受了姜湄的鼓舞,淚光盈盈地回握住姜湄的手。

“我曉得的,姜姐姐,謝謝你。”

棲風寨中,一早醒來李二奎便張羅了大夥聚集在大堂,準備見過新嫂子,卻只見趙雪橋一人出來,面無表情地在虎皮椅上坐了下來。

李二奎向著廊口張望了一會,疑惑地問道:“大哥,大嫂呢?咋的昨晚折騰得太狠給大嫂累著了啊?”

趙雪橋喝了口涼茶漱了漱口,淡淡說道:“被人救走了。”

“啥?!”李二奎聞言提刀就要往後院去,趙雪橋喊住他:“不用去尋了,天不亮就走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到京城了。”

李二奎瞪著溜圓的眼珠子,走到趙雪橋面前問道:“啥來頭啊?能在大哥你手底下把人救走?那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銀子嗎?你這摟了媳婦被窩都沒捂熱乎呢就沒了?這合著兄弟不是白折騰一趟嗎?”

“別胡說了,我與那姑娘清清白……咳,沒做那檔子事,莫要再胡說八道了!她被人救走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應當也不會有人再來找我們的麻煩,此事就此作罷,以後也莫要再提了。”

李二奎用力摸了摸腦袋,低聲喃喃道:“這什麼事兒啊,下了藥都不中,我們這些人本就長得歪瓜裂棗的,打光棍就打了,大哥長得人模狗樣的,好容易給他弄個天仙似的美人當媳婦,他就……唉。”

王六在背後拉了拉李二奎的衣襟,悄聲與他耳語道:“二哥你莫說了,我看大哥怕是八成有什麼隱疾,咱看破也別說破了,你再提此事不是等同於戳人肺管子麼。”

說罷王六哈哈兩聲:“大哥說得對,我和二哥昨夜喝酒時也深刻檢討了,確實不該莽撞行事給兄弟們惹麻煩,如今小娘子自己走了挺好,挺好。”

趙雪橋鄭重地對眾人說道:“近期莫要再走偏門去京中賭錢狎妓了,平日裡念著你們壓抑了這麼些年,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惹了京中貴胄,先消停一段時間吧,明日都散進山裡給我採藥狩獵!”

“尤其是你,李二奎,本事竟長到我頭上了,還敢給我下迷情藥,這幾日的柴都由你一人去劈!”

姜湄回府的路上一直都在出著神,回想著適才黎諾安的話。

跳脫出這既定的命運嗎?

她又何嘗不想。

她突然有些羨慕黎諾安,人總是在看盡千帆後便不願再回到陸地,黎父黎母的恩愛,也給了黎諾安聽從真心的勇氣。

而她卻始終活在她自己那一方天地中,不敢越雷池一步,是以上次葉桓臨行前提出要留宿東院,她脫口而出的一句“妾身不願”也嚇了她自己一跳。

心事重重地進了屋,瑞秧說道:“今日炎熱,婢子為小姐熬了些消暑的蓮子甜粥,小姐用一碗午歇一會兒吧,昨夜想是擔心黎小姐,咱們小姐翻來覆去也沒睡好。”

姜湄點頭,見黎諾安無事,她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是鬆懈了下來。

穿著輕紗衣躺到榻上後,她又瞧見了床頭飄動著的那方白絲帕。

順手將它拿了下來置於枕上,看著那抹純淨的白色,腦中想起了黎諾安今日說的“與他在一起,我很是安心……”姜湄長睫扇動了兩下,終於耐不住睏倦,將臉貼在那方柔軟的絲帕上,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