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風捲殘陽,綏原的傍晚透著一絲微涼。

抬頭眺一眼,便能看清綏原市的全貌,此刻它沒有了往日的喧囂,靜得如畫卷中的城郭。

黃昏下的男人點了一支菸,極力吞吐,看著金色的殘陽漸漸隱落西山,他無盡的發財夢也徹底隨之破滅。

姚餘冰,這個原本前途明朗的年輕人,如今卻淪為一個不成器的爛賭鬼。

五年前,他是綏原西郊電廠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車間主任,也是單位眾人簇擁的“平民股神”。

他曾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一個美麗的妻子,生活富足,意氣風發。

而如今,他像一條狗一樣活著,見車就讓,見人就躲。

事業短暫的成功,讓他在貪、嗔、痴的毒念中逐漸迷失掉自我。

無意間,在損友的引導下,他接觸到了賭博。

想要迅速暴富的執念讓他沉迷於賭,無法自拔。

五年間,他在戒賭與復賭間無限迴圈,敗光家產。

賭博不光讓他家徒四壁,還侵蝕了他的自尊,掏空了他的思想,留給他的只是一副無力的皮囊,猶如冢中枯骨,煉獄遊魂。

老婆與他離婚帶著兒子早已遠去,家裡沒有一個人還能再多看他一眼。

也許,電影裡的賭徒大多就是他這樣的下場。

但可笑的是,他玩的是網路賭博,自始至終都在被後臺愚弄。

大幾百萬輸光了,他甚至連一張牌都沒摸到過,連一毛錢都沒見到過,一個子兒也沒花到過。

也許,他連個正兒八經的賭徒都不算……

連當一個壞蛋都不配……

人人都笑他只是一個連腦子都拉出去了的骨灰級大傻叉……

這樣的下場是姚餘冰難以接受的……

此刻,他站在11樓頂,準備從這裡跳下去,到死亡中找尋解脫。

“媳婦兒,我走了,我買了份保險,可以獲賠200萬,受益人是兒子,合同在床頭櫃抽屜裡。好好帶兒子,下輩子別碰到我了。”

簡訊已傳送……

他原以為說完這段話,他的死會蕩氣迴腸。

可姚餘冰不甘心揹負這樣的名聲離去。

“其實,到最後我也認為,我只是一個可憐人,而不是一個壞人,我內心是愛你們的……”

他想等待,等待一個挽留。

可是,沒等簡訊沒發出,他手一滑,手機掉了出去。

“我尼瑪……”

他跨出去伸手抓手機,卻忘了腳下是空的了。

只見,他腰一閃,衝下高樓。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在短暫的幾秒間好像離了魂。

姚餘冰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喊,也許他後悔了。

短暫的時間裡,姚餘冰眼前的東西很模糊,一股股灼熱的氣流一直在往他腦子裡面湧入。

直到“砰”的一聲……

姚餘冰眼前黑了,但他一直都有意識,只是身體動彈不得。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麼?

我就這麼一直耗著?”

他好像在時空中被擱淺,過去的種種如電影般在他的眼前光速閃現。

既不能動,也閉不了眼……

“同學……同學……醒一醒嘍。”

姚餘冰聽到有人叫他,用力一掙,但還是動彈不得。

一陣陣濃密的香水味撲鼻而來……

他用盡力氣睜開雙眼,眼前的視線還很模糊。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幾顆汗滴順著她的脖子流到胸前。

女人低領的襯衫快要隱藏不住黑蕾絲的妖豔,無比巨大的晃動感,是他平生之所罕見。

他輕輕抬起頭,窗外陽光特別刺眼,模糊的視線中幾個人圍著。

“不要動,正縫針呢!”

蕾絲女人,不,白大褂女人嚴肅說著。

姚餘冰擠了擠眼睛,臥槽,這女人好眼熟。

好像他大學時的校醫……

海冪冪,海老師。

對,就是她。

姚餘冰此時正躺在手術床上,海老師正把著他的頭,俯身為他處置。

姚餘冰目視正上方,不敢眨眼……

蹲在他側面的人,他也感到很眼熟。

“張林?我去!”

姚餘冰大聲驚撥出來。

“你去個錘子,你娃腦殼撞蒙球的嘍?老實點。”

張林呲了個牙,笑著跟周邊的人說道,面目可憎。

這時姚餘冰的眼前徹底清晰了起來……

一幫大學同學圍成一圈看著他,有的也在看海老師。

難道人死了會墜入夢境麼?

姚餘冰也沒太多意外,因為他時常夢到大學生活。

“哎呦!我去,疼疼疼!”

海老師毫不留手,一針直穿他腦門的皮肉。

“忍到點,最後一下子了。你們參加體育活動是好的,但也要注意安全嘛!你看,多大一個口子?這麼的好看的小夥子,留這麼一道疤,好可惜哦!”

海老師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大堆川普,姚餘冰也沒聽進去多少,只是她晃來晃去讓他感到有些頭暈。

“好了,坐起來吧!”

張林幫著把他扶坐了起來。

突然,醫務室的酒精味,海老師的香水味,還有張林腋下的男人味交雜在一起,讓姚餘冰聞起來陣陣發嘔,鼻癢難耐。

阿欠……

只見,他一個噴嚏打出,一坨碩大的清鼻涕不偏不倚的擊中了海老師的胸口。

海老師一聲尖叫,瞬間跳了起來,胸前的波瀾再次掀起了巨浪。

“姚餘冰,你特麼太噁心了。怎麼能這樣對海老師?”

說完,張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紙巾。

“海老師,我幫你擦擦。”

眾人一片譁然……

“到門口把費交了。”

海老師嚇得轉身就出了門。

姚餘冰緩緩站起身,感覺頭痛難耐,一時間頭腦發懵。

張林過來掀起他的頭上紗布,噗嗤一下狂笑。

“姚餘冰頭上讓紋了一條蜈蚣,栩栩如生……”

眾人一時鬨笑作一團……

看著他們的笑臉,姚餘冰卻一點也笑不起來。

“老子剛剛跳樓來著,請給死者一點基本的尊重不好嗎?”

“跳你個毛,你是摔下來的好不好?請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主動。”

姚餘冰來到牆邊的鏡子前,只見他腦門左側出現了一個三四厘米長的傷口,經海老師一縫合,蜈蚣的比喻確實很形象。

他轉過身看向大家,頓時感到太陽散發出了一陣陣波浪形的射線,灼燒著他的腦子,熱浪從他的鼻腔噴湧而出,跟剛才跳樓時的感覺相似。

好像他有了些新的記憶,有待調整……

“姚餘冰,你是個瓜的嗦?剛才嚇死老子了,贏個球也不至於那麼衝動吧?慶祝起來,愣是跑到看臺上,臺上球人沒得,老子以為你摔死了呢!”

張林這時正經了起來,才想起來過來攙扶姚餘冰。

“我這是在哪呢?”姚疑惑地問著張林。

“在學校,還能在哪裡?你是不是腦殼真的摔壞了?要不我帶你去大醫院看看,你剛才都昏迷了。”

“不用了,找個地方讓我躺會兒。”

“那就回宿舍……”

往回走的路上,姚餘冰逐漸有了前面的記憶。

他們機械工程學院在學校足球聯賽的半決賽,點球制勝贏了資訊工程學院,而罰進位制勝點球的正是他。

他瘋狂慶祝,跑到了學院的看臺上,一下子失足摔倒,掉了下來。

姚餘冰腦子很亂,半小時前他在11樓天台,現在卻到了大學校園。

“難道,我是像書上說的那樣,重生了?”

姚餘冰也許應該很悲傷,但是眼前他著實悲傷不起來。

他慶幸自己尚在人間,還是活著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