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緊張。

緊張到能聽見心跳聲。

向牧遠曾見識過狼群襲擊人畜,越慌,越激起狼的兇性。

不敢人前露怯,一絲一毫都不能。

向牧遠頭腦卻極清楚著,“鬼見愁小弟”的名號,對義雲天這群狼有震懾作用;但福禍相依,既然認了,那就隨時做好被拆穿的準備。

話本子裡,為何無名之輩總喜歡挑戰高手?

因為有一戰成名,流芳千古的可能。

這也是夏寒非為何非要同他較量的根因所在。

如何化解當下危機?

一步步僵持後退間,向牧遠垂下目光掃了眼腳下,此時神泉水已退盡,河道顯出了剛進入時的枯竭之狀;且周遭金光景象衰減,不似神泉剛開啟時那般絢麗奪目。

種種跡象,昭示著神泉結束在即。

他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拖延時間,而且要不露痕跡地拖。

光腳走刀刃,一不留神,就要見血的。

“好漢身手了得,有目共睹,我不是你的對手。”

“少墨跡。你還要退到什麼時候,你不出招,那我就先動手了。”

“等等!”

見夏寒非要動真格,向牧遠即刻喊停。

“又怎麼了,難不成想拖延時間?”

逼近的腳步是停下來了,可夏寒非臉上的不耐煩重了許多。

“臭小子,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你是小爺我盯上的人,沒分出個勝負前,即便你僥倖逃出神泉,以後也別想有安生日子過。像個男人,放開拳腳,痛痛快快和爺打一場,輸了敗了,多少我還敬你是條漢子。”

“我沒說不打,但閣下贏了光彩嗎?我一個新人剛入玄心鎮兩日,修行時日尚淺,卻要應戰閣下這等成名已久的老生,輸是肯定的事,也不覺得有人什麼丟臉。但閣下若想借辱我之機,長自已威風,那我寧願當場自裁了斷,即便是保全不了性命,但至少不累及大哥聲名。”

冷笑一勾,夏寒非言語間更見猖狂。

“說來說去,不就是怕老子佔你便宜?放心,你我一對一單挑,絕無第二人插手,而且我讓你兩招。”

“讓我兩招?與其被羞辱,還不如不讓。”

向牧遠如芒刺在背,笑容僵滯。

以他現在的根基身手,別說夏寒非讓他兩招,即便是十招百招也未必有勝算。

更何況,他們身處在靈力充沛的神泉之中,向牧遠完全沒有半點贏面。

“就兩招,婆婆媽媽,唧唧歪歪到什麼時候!”

話音猶存,夏寒非就迅速竄上前去擒拿向牧遠,他下意識地亮出破靈刃防衛。

趁夏寒非撲空之際,向牧遠反起攻勢,一招連衝帶刺直逼夏寒非咽喉要害而去。

不料被夏寒非一個靈雀手旋飛,輕而易舉地避過攻擊同時,胳膊肘骨反叩擊在向牧遠背脊間,一個神龍擺尾掃堂攻其下盤,向牧遠整個人便臉著地,摔了個狗啃泥。

回過身,蔑笑盈盈,夏寒非面上得意盡顯。

眼明人一看便知,向牧遠和夏寒非間懸殊何止一個天與地,戲謔味十足。

“一招。毛小子,刀看準了再劈,瞧你剛才那孱頭孬樣,沒吃飽飯?”

背脊間傳來鑽心般的疼,向牧遠強撐起身,餘光忽瞄見藏匿在衝擊巖穴後的嚴睿幾人。

心頓時七上八下的。

他們不會還異想天開著,能救下自已吧?!

希望他們幾個別犯傻氣!

半跪在地,向牧遠左手緊摳在軟泥裡,啐了口嘴裡的泥沙,昂頭鄙笑,全力吸引夏寒非等人的注意力。

“彼此彼此,我還以為閣下能一拳打死頭牛呢。我這人沒什麼本事,唯一的優點就是抗揍,經打!”

“死鴨子嘴硬!行,小爺再讓讓你,換你進攻我防守。”

既然不能力敵,那隻能智取。

拖,哪怕是被對方戲玩到只剩最後一口氣,也要拖。

只要熬到神泉關閉,他就有生路!

向牧遠也是骨子裡極倔之人,忍住背間劇痛,爬起身,抄緊了手中破靈刃又衝了上去。

自負勢必輕敵,夏寒非面對向牧遠這一輪的攻殺,直接擺出了不避不閃的放空姿態,試圖給他來個迎頭痛擊。

就在眾人等待向牧遠再一個糗態出現,此時殺至夏寒非近身範圍的向牧遠,突然揚手散出一把河沙,這忽來變故夏寒非始料未及,立馬驚慌地抬手護目。

機會!

趁此空檔,向牧遠孤注一擲,全力朝夏寒非的心臟要害狠刺去。

眼見要得手,夏寒非忽然身斜規避,一記彈腿重掃在向牧遠腰腹上,將人生生震退三尺遠。

向牧遠手中失了準頭的破靈刃,雖未如願刺入對人心臟要害,卻也在夏寒非左臂上劃出了道寸長的刀痕。

旁觀眾人反應,從輕蔑到震驚,不過是須臾間的轉換。

要知道,向牧遠這一記反擊雖未能重創夏寒非,但足夠讓他顏面掃地的。

“臭小子,你敢玩陰的!!”

狂怒如山溪水暴漲,夏寒非亮起的破靈刃,刀尖同殺意大作的目光,齊齊鎖定住向牧遠的心臟所在。

後腳跟猛力一蹬,人就如進入撲獵的豹子,朝向牧遠發起兇悍的進攻。

還沒從夏寒非那一記狠踹中緩過來,只覺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夏寒非人已鬼魅繞至向牧遠背後,壯碩的左臂死死禁錮住他的脖子,右手間的破靈刃就狠刺來。

糟了,心臟!

意識到心臟要害暴露,瞬間不知哪裡積聚來的大蠻力,向牧遠奮起反抗。

雖不能擺脫禁錮,但對方破靈刃刀尖準心一偏,插在了向牧遠左肩胛骨與心房之間的位置。

瞬時間,身體如被烈火焚燒,錐心刺骨的痛楚由內向外,如岩漿噴湧般,欲撕裂面板破體而出。

向牧遠雙手齊出,死死抵住企圖貫穿身體的破靈刃。

自身靈力被破靈刃大肆破壞消耗,向牧遠滿頭痛汗如雨下,雙腿跟灌了鉛般不由自主地往下墜,反抗掙扎之勢漸弱。

然夏寒非分毫不手軟,死命將破靈刃一寸一寸地推入他的傷口中,加速其靈耗。

看著臂懷中逐漸虛弱的向牧遠,夏寒非猙獰狠毒的表情中開始展露出狂喜之色,他先前折損的顏面和自信,在殺戮中一點點重建。

昏花的雙眼中,破靈刃散發出的赤芒不斷擴大,死亡氣息再次來臨。

恐懼趁虛而入,徹底混亂了思緒,耳邊只剩下自已“砰砰砰”直飆升的心跳,再無多餘雜音。

阿爹,牧遠想回家。

失去意識前,一股脆弱闖進心扉深處,漸漸生出放任自流的絕望;緊接著,眼前便被耀眼的白光所遮蔽,腳下空空沒了踏實感,整個人如霧氣揮發般輕飄飄的,向牧遠下意識地閉上眼。

好累。

……

冷冰冰硬邦邦的,動彈的手指,給了凝固思緒一個觸感上的提示。

無數混雜的聲音,如海潮倒灌入腦海,再一次啟動了向牧遠的思維。

好吵!!

“喂,醒醒。”

耳邊探問亦幻亦真,向牧遠正疑自已是不是已經魂遊太虛之間,臉上忽然反覆幾下拍打,驚得他原地彈坐而起。

“滾開!!”

破靈刃仍緊拽在手心,被一激,向牧遠發瘋似的在跟前亂揮亂劈。

“鐺”的一聲輕響,破靈刃像是東西纏卡住,不管向牧遠如何用力拉拽,都無法動彈。

“瘋魔了嗎你,向牧遠。清醒點!!”

好耳熟的聲音。

向牧遠倏然睜開了眼,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野中。

娃娃!

娃娃泥糰子眼珠轉了轉,面無表情的,兩個小手指一鬆,解開了纏繞在破靈刃上的法術禁制。

“神泉已關閉,你已經安全了,向牧遠。”

神泉已關閉?

結束了?!

錯愕間,向牧遠木訥地扭著頭看向四周,好半天后才反應到,自已已經回到了試煉大廳。

這裡,早沒了義雲天那幫人的蹤影。

恐懼退散,安心迴轉一瞬間,向牧遠手中禦敵中的破靈刃驟然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