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行刑前最渴望什麼？
是突然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生的希望再次燃起，向牧遠激動溢於言表，不停追問著張放續命之法。
然對方拿腔作調，頗有戲弄之意。
漸漸地，他心寒肺涼，悟了。
終究是自已太天真，張放，不是一路人。
人性涼薄自私，向牧遠自懂事，見了太多太多。
那眼下，撬開張放的嘴變成了樁買賣，向牧遠乃弱勢一方，張放端什麼，等什麼，向牧遠心中漸漸有了眉目。
他端著架子等的，是獅子大開口的時機。
認清現實，向牧遠語氣不似先前般軟和，單刀直入。
“大兄，急我很好玩嗎？有什麼條件，開啟天窗說亮話，別玩那套陰的！”
“小老弟莫惱，莫惱！哥我也在尋思如何開口，又該如何談。”
“那你想好沒？”
“慌什麼慌。世道兇險，人心詭詐，此等絕密關乎你我生死，自是得慎之又慎。交心之前，我總得先確定小老弟你有多少誠意，你說是吧？”
奸滑嘴臉，展露無餘，向牧遠心哇涼一片。
裝什麼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無恥宵小！
他已是閻王冊上的準死鬼，君子，小人，向牧遠深知自已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忍耐拉扯。
“明人不說暗話，你只管開條件！”
“哎喲小老弟，咱們好歹相識一場，說翻臉就翻臉，多傷感情。是，我心思不純，想趁機佔你便宜，畢竟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嘛；但你心平氣和地想想，若這事兒真能成，到頭來最大的受益者是誰？肯定是小老弟你啊！”
人精靠的是什麼？
敏銳的心思，妙語生花的嘴。
最可怕的是，此人耍得一手好心計。
逢人低一頭，把示弱玩得神乎其神。
早察覺到向牧遠的反感情緒，張放連忙笑嘻嘻地湊上去，攬住向牧遠瘦弱的肩頭，擺出副哥倆好。
“消消氣，小老弟，消消氣！咱們這些凡夫俗子混跡在這鬼地方，一味高風亮節，擺聖人心胸那都是欺世盜名，做給別人看的，倒不如好利市儈來得真性情。其實哥也不算佔你便宜，頂多是跟著沾光，沾沾光！”
向牧遠咬牙切齒吞下一口噁心。
“我的小命如今在你手裡拽著，你說什麼便是什麼！能說了吧，張爺？”
“當然，當然！！”
討價還價間佔足了優勢，張放打哈哈片刻，壓著聲線道出心裡那藏著的噱頭。
“其實你不用等到卯時，就能進入喚神陰陽池中補充靈力。”
“什麼？！”
荒誕之下，向牧遠第一反應是裡面有詐。
“不可能！若能提前進入喚神陰陽池，那為什麼之前我向引渡使逼問續命之法時，它隻字不提？你還想繼續訛我是吧？！”
“訛你？！小老弟，人可不能死腦筋過頭。”
冷笑在唇，嘲諷起向牧遠的無知。
“修煉引渡使只負責基礎法門指導，如此隱秘的生存方法，它們怎會透露給我們？若人人皆知，豈不是個個都能活得長長久久。帶點腦子吧，小呆瓜，引渡使之所以閉口不談，無非是遵從上意，想加劇修煉者間的廝殺爭鬥而已！”
氣勢間反轉壓制，面對張放的振振有詞，向牧遠突然辯駁不了。
的確，玄心鎮內求生法則極其嚴苛，娃娃這等死忠僕役，絕無背叛神主的可能。
隱藏生路，只能靠自已去摸索。
見向牧遠信了幾分，張放趁勢又放出一個大辛秘。
“你的修煉引渡使應該和你提過，喚神陰陽池中神泉開放時，修煉者不僅能補充命壽魂印盤中的靈力，還能採集靈玉資源，對吧？！但是許多人卻不知，在神泉未開放時進入喚神陰陽池中，同樣可以補充靈力。”
此話猶如九天驚雷落下，瞬間將向牧遠劈懵當場！
驚與疑，雙生在面。
而張放，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
“小老弟是聰慧之人，我的話假不假，真不真，你自已辨得出個真偽來。眾所周知，喚神陰陽池乃神主玄黃擎天樹的神心所在，所謂的神泉開放，是指神主匯聚皓瀾太渺界靈氣於本體，達到最強盛之時。而靈玉之所以金貴，是因為產出有限，且限時開放。”
像個說書人，把段子賣得極巧，等吊足了向牧遠胃口，他才繼續往下。
“一塊餅，一個人獨享能飽，十個人分就得大家捱餓。僧多粥少，飢餓營銷是大環境，神泉開放時，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奪取靈玉資源；實力強的，滿載而歸，實力弱的，苟延殘喘。你我屬於後者，實力弱就要勤動腦，神泉開放與非開放，唯一的區別就是非開放時間裡，神泉內無法聚靈成玉，供人採集，但依然可以補充修煉者所需的靈力。”
“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怎麼知道？自是親身驗證過，不然我怎敢在小老弟你面前拍胸脯，打包票。”
輕飄飄的一句，席捲上向牧遠捉急的心。
含金量頗高的話，他至少信他一半！
張放篤定地補到：“小老弟，你我皆是底層求生存的可憐人，想活下去，心要細，腦要活，且膽要大；以你現在的情況來看，想保住小命，就必須提前進入喚神陰陽池中補充靈力，懂了吧。”
提前進入喚神陰陽池？！
主意雖聽著動心，但讓人心生顧慮。
“小弟不是不信大兄所言，但這個辦法細細想來，雖能解一時燃眉之急，可卻是後患無窮。若提前進入喚神陰陽池，只補充命壽魂印盤上的靈力而無靈玉補給做為後備，至多十天時間，我還是會因靈玉匱乏而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區別？！”
利弊剖析，目光自然要放長遠。
向牧遠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瞎忙活。
然張放眉峰陡揚，嗤嘲滿面，令向牧遠著實看不明白他在鄙視自已些什麼。
“我看不通透的地方，還請大兄多指點迷津。”
“謹小慎微固然重要，可不擔風險卻想要高回報，哪有這等美事？小老弟，你在考驗我，我何嘗不是在考驗你？信任這東西，不是三言兩句能達成，得拿出誠意來。”
“我從頭到尾都是捧著誠意，只是大兄選擇視而不見，也怪不得小弟我，懷疑您有坐地起價之嫌。”
“小老弟，好心莫當驢肝肺，我重利益不假，但沒到非要以身犯險的地步；對你，本心上講，也是一半利益，一半同情罷了。要想絕處逢生，勢必會鋌而走險，運用此法提前進入喚神陰陽池補充靈力，若想全身而退，前提是有另外一個人同自已精誠合作，緊密配合；而你對我的猜忌從未停止過，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背地裡連最基本的信任都無，還談什麼後續？！”
一通說教，言辭犀利，情緒激昂，看樣子張放也是動了真怒。
面子這東西，向牧遠從來不看重。
既然張放在乎，他就給足他臺階。
“大兄教訓的是，是小弟不夠心誠，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海涵。”
謙態在面，向牧遠當即拱手作揖，保留一絲清醒，且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人前得了體面，話自然好說多了。
“小老弟，老哥若真要坑你，多的是下手機會，何苦冒著開罪趙鈺那幫混子狗的風險，將你從虎口救出？至於你擔心的問題，我其實早就有解決之法，就看你的誠意如何，信得了哥我幾分。”
彈彈褲子上的菸灰，張放胸有成竹地說上。
“關於後續補給的問題，若是你單槍匹馬乾這事，的確還是死路一條；不過，現下有哥在，情況自然就大不同。”
“不太明白。”
“忘了嚒，你我皆有進入喚神陰陽池的憑證，陰陽心玉，這就是你活路的關鍵所在。”
挑了挑眉，張放笑得極得意。
“我所謂的小便宜，不過是想在你開啟進入喚神陰陽池通道後，借小老弟的方便一同進入神泉補充靈力；而至於到了卯時，神泉真正開放之時，我再用同樣的方法將你帶進喚神陰陽池，這樣一來你我便可採集續命的靈玉。我得享意外靈力，而你也保住了岌岌可危的性命，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這倒是一條生路！
向牧遠頓時兩眼放光。
既然命壽魂印盤中的靈力可以二人共享，那麼，陰陽心玉共享也是有可能的。
“怎麼，還有所懷疑？”
見向牧遠遲遲不做表態，張放立馬板起臉子來。
“得，算我多管閒事。反正我熬到卯時，一樣可以進入喚神陰陽池，何必這般費勁巴拉幫你；什麼便宜，便宜不了一點，小老弟還找其他人幫忙吧！”
話落，起身的張放扭頭便走。
“等等大兄！”
雖知張放此人心眼極多，可如今他大限在即，別無選擇間，也只能冒險一試。
“我信你！”
“千萬別勉強，說不定我是在坑你的。”
“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闖一闖！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帶大兄入喚神陰陽池補充靈力，待到卯時神泉開放，您再捎我一同進入。”
“真想通了？”
面上微微一怔，向牧遠立即點點頭。
“這就對了嘛，小老弟，剛你那防來防去的樣子，誰見了都心寒！做人不能太死心眼，要懂變通，墨守成規只有死路一條。”
並不太在意張放的說教，向牧遠關切到下一步如何進行。
“大兄，那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現在？！”
“再晚一些，畢竟我們做的是禁忌之事，儘量避開其他人的耳目為妙。”
“還要等？可我現在時間所剩不多了。”
“我知道你急，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老弟。”
看了看懷錶上的時間，說到：“我看看，現在是凌晨一點過五分——哎媽呀，忘了你古代人，完全不懂我們的計時法，咱們如何對時碰頭倒成了難題。”
“沒事，我從小學東西很快的，您教教我怎麼認這東西。”
無法，張放只能耐著心教向牧遠認這懷錶。
不過向牧遠頭腦極聰慧，小半盞茶的時間，他已完全掌握懷錶的計時法，並能自如的在兩種計時法中切換對應。
“就定在凌晨兩點動身，畢竟你等不起，且那個時候人也少，比較保險。到時候我們在試煉大廳第二個神像下碰頭，你看如何？”
“好！大兄，我還需要準備些什麼？”
“呃——到沒什麼可準備的，屆時帶好陰陽心玉便可，那東西可忘不得。”
向牧遠點點頭，默默地記下了張放的交代。
此時不由地轉向遠處眺望，望上那金光收放不息的擎天樹，心中忐忑依舊難以平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