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小慎微,三思而後行。

阿爹教傳的處事原則裡,這句話,向牧遠印象最深刻。

玄心鎮的兇險,他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表面祥和寧靜,繁華無比,實則危機四伏,處處暗藏殺機。

從他所處的狀況到所謂的強者,這中間,不知分割出多少階層。

充其量,他這等角色的人只能算個獵物,像個小蟲,別人真活不下去,抓他來充充飢而已。

害人,頭一回,他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但很快,被向牧遠摒棄掉。

不能有。

向牧遠很清楚,自已是人,不是畜生禽獸。

基於善惡選擇,正如娃娃臨別贈言,防人之心,在這兇險異常的玄心鎮,萬不可無。

向牧遠堅信,這裡也有像他這樣堅持底線的人存在。

不害人,能走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找尋志同道合的人合作。

合作的前提是信任,那張放可信?

張放為人熱情,且救過他,但“防”字放心頭細品細量,卻生出了絲絲忌憚。

非親非故的張放,為何要幫自已?

僅僅因為自已對了他的眼緣?

他極清楚,人都是無利而不往的。

正如過去歲月裡,餘家寨中每每有人給他一塊充飢的餅,其背後,都意味著有髒活兒苦活兒等著自已幹。

對方肯助你,多因為是可利用,而同情只是很少一部分。

然此時,他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嗎?

眼下除了張放,當下還能找誰合作,解當下燃眉之急?

向牧遠心中矛盾林立。

能剋制優柔寡斷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實。

左手一展,命壽魂印盤就赫然跳入視線。

最後一朵魂花,如今僅餘兩瓣,大限將至啊大限將至!

死亡,好比那要命的緊箍咒,時時刻刻都在腦中緊念著,股股心底寒直滲天靈思海,止疑消怯,定住了搖擺之心。

生死存亡面前,什麼居心叵測,別有用心,根本不值得一提!

“豆豆!”

坐中驚起的向牧遠,立馬呼喚到娃娃留下的小管家。

“主人,您吩咐。”

一息時間,豆豆就揮舞著翅膀,出現在向牧遠眼前。

向牧遠說到:“豆豆,我想找人,可有辦法?”

“主人是找定魂所的其他修煉者嗎?”

“對。能找到嗎?”

“可以,只要有對方的靈籍字號,就可以聯絡上您要找的人。若主人要親自登門拜訪,可透過定魂珠,默唸對方靈籍字號傳送至對方居所所在處;若只是想傳話給對方,便可以透過定魂珠內傳息鳥,將你想說的話直接帶到對方所在處。”

登門拜訪,是有誠意,但是不是意圖太明顯了?

而且,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想到這兒,向牧遠當即問到:“豆豆,如果我進入別人的定魂所中,會有什麼潛在危險存在嗎?”

“回主人話,定魂所記憶體在極強的防禦機制,且受宿主意識控制。當宿主感知到威脅存在,定魂所將啟動防禦,對外來者進行行動限制,甚至是直接將人清除出定魂所。”

行動限制?

略加思索,向牧遠擰緊了眉頭。

看來登門拜訪張放,不安全。

權衡之下,向牧遠覺得約見在定魂所外,相對保險。

“豆豆,你教教我怎麼使用傳息鳥。”

“好的,主人。”

........

在定魂所入口處來來回回不知多少遍,向牧遠仍不知倦,焦急滿面。

張放怎麼還不來?

難道他沒收到傳訊?

不會,不會,怎麼可能。

或者臨時遇上什麼事纏得脫不開身??

又或是張放不想赴約???

一個個問題,消解了一個又冒出一個,層出不窮間,急得向牧遠像熱鍋上的螞蟻。

“小老弟!”

正煩躁之際,定魂所入口處顯出張放人,向牧遠正喜出望外,突然瞥見他動了動腰間的匕首,驚心猛動,向牧遠連忙朝後緊張地退了一步。

“怎麼了小老弟?”

面對向牧遠驟起的警惕,張放也是一臉懵。

“大兄,你腰間那匕首——”

“噢,誤會,大大的誤會!”

不等向牧遠說完,張放就明白他在忌憚什麼。

拍拍腰間的匕首,他笑意盎然地說上。

“防身用的,入夜已深,跑出來不安全。”

見向牧遠警惕不散,張放加重了真誠。

“真的小老弟,沒誆騙你什麼,就是以防萬一,防身之用。要不上我那兒坐坐吧,外面真的亂。”

“不必!”

向牧遠一口拒絕上。

那一瞬,笑臉僵住,尷尬無比。

“大兄勿怪,小弟此番邀約您來,是基於白日的種種提點,有要事同您商議,順道也想請大兄帶我熟悉下玄心鎮的環境。不知大兄是否願意?”

失禮,好過不明不白地犯險。

作為賠罪,向牧遠連忙恭敬地一作揖。

張放鼓著腮幫子,尬色漸褪,猶豫又聚。

“小老弟,不是哥故意掃你的興致,這個時間在玄心鎮內晃盪,真不安全;你想想,有什麼地方比定魂所更安全的?至於帶你想熟悉玄心鎮的事,緩一緩吧,等明日神泉開放結束後,哥陪你遊個盡興。”

張放話雖在理,但向牧遠腦中那根弦不敢松。

娃娃說過,定魂所有防禦機制,宿主可以以危險進犯,限制其行動。

張放的定魂所,好比龍潭虎穴,此時的向牧遠根本不敢闖。

至於為何不順坡下驢,反邀張放去自已的定魂所,想必對方也不會答應。

既然預見了會拉扯不清,還不如不提。

向牧遠說到:“不瞞大兄,就因為在自個兒住處壓抑的慌,胡思亂想間想透口氣,所以才想邀您同遊玄心鎮,緩解緩解。”

“你這人——小老弟,你的心情我理解,一個人悶著容易胡思亂想,可眼下是個什麼光景?不是說來嚇唬你,神泉開放在即,玄心鎮到處是惡人出沒,人人都避之不及,你還敢卯著膽朝人家刀口上撞。你不要命啦?”

“小弟當然要命了,如果不是生死攸關,我也不會急邀上大兄您來此。既然大兄也有顧忌,那我便不多做勉強,告辭!”

再拜,去意決然。

把自已需要他的真誠之心放在前半段話中,把防的顧忌放在後半段話。

兵行險著,賭一把。

賭什麼,賭張放對他的眼緣是真。

要是他真是一路人,也斷不會糾纏在這些小盤算上。

如若不然,此人心中定有鬼,也不可再信。

“噯,小老弟回來!”

僅一步,張放便急衝過來做挽留。

“不就是夜遊玄心鎮,又是牽扯性命攸關的事,哥我怎麼好意思讓你一個慌著?成,我陪你走一遭!”

“大兄不必勉強,現下時辰的確太晚了,為小弟以身犯險……”

“哪會,誰叫哥哥瞧你對眼,揣多了心眼子就失了真誠,是不是兄弟?!”

“感謝大兄理解,感激不盡。”

微舒一口氣,漸漸舒緩下的堅毅貌中,露出絲絲倦色。

鬥心眼,真讓人心力交瘁。

不過,還是自已略勝一籌。

他賭贏了。

但向牧遠知曉,此時不過是萬里長路邁出小小的一步而已,要真正說動張放與自已共享靈力,還有一段漫長而艱難的路要走。

近凌晨時分,浸潤在夜色中的玄心鎮,宛如明珠璀璨。

霓虹醉色藏於蒼翠碧林之中,如一塊瑩光流溢的碧玉,惹得人心醉。

“瞧那,是玄心鎮最出名的天下亨賭坊,博弈靈玉資源的地方,有人在那一夜暴富,一夜潦倒;那裡,像個月牙的地方,其實是間酒吧,就是你們古人找酒喝的酒館;再瞧那邊,燈火最輝煌的,那片是高階會所,也就是你們說的青樓教坊,男女客都接待,風花雪月消遣放鬆的好地方……”

壞笑微抿唇間,張放正欲從向牧遠處求個共鳴,卻被他眼中那股清冽無邪給澆熄了。

“剛說的那些,總感覺自已在帶壞青少年。小老弟,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還好,還好。你們那個時代在這個年紀,應該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剛的話也算不上褻瀆。”

微微一笑,向牧遠神情間依舊淡淡的,對張放那些紙醉金迷,風花雪月的話題並不上心。

就這樣,甚是無趣地兜轉過幾條街,忽然一個偌大的草甸出現在不遠處,向牧遠突然興致大作。

“大兄,前方是什麼地方?”

順著向牧遠所指方向張望了一眼,張放漫不經心地答上:

“噢,那是盛春廣角。”

盛春廣角?

頓時,向牧遠心中一動。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不是就是他急切尋求的談話地嗎?

放眼望去,廣角內場地開闊,且有人來往,張放即使有什麼不軌企圖,也會有所顧慮。

“大兄,走了好一會兒也有些乏了,不如我們到盛春廣角找個地方坐坐,慢慢細聊。”

“我說那麼多好地方,怎麼你就瞧上這破廣角?!成,我也逛累了,就依你的意思。”

面對張放的抱怨,向牧遠一笑置之。

先前幾次路過玄心鎮內的聲色場所,張放一個勁地邀自已到裡面去見見世面,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直覺告訴自已,越是讓人放鬆的地方,越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