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蒹霞雲梯一角,過往修煉者如行雲流水,體會著他們表情中的微妙,千百區別間卻有共同。

冷漠。

向牧遠時不時結出命壽魂印盤,最後一朵靈花花瓣,正以不可肉眼覺察的速度在枯萎。

而靈力卻遲遲找不到補給源頭。

又一次,向牧遠提起勇氣奔向前方,攔住那位爽直暢笑中的男子。

“幹嘛小子,找茬?”

對人爽直笑容頓時收止,浮出滿滿戒備,語氣也變得尖酸。

“大兄息怒,我,我不找茬!小弟確,確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大兄仁慈,能,你能借我的點靈玉救急嗎?”

“借靈玉?”

對人先是一愣,後目光轉厲。

“你小子沒睡醒吧,居然跑這兒公然乞討來了,怎麼不去搶?!”

對方几句冷言諷語,與生死存亡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向牧遠不斷告誡自已,絕不能放棄。

哪怕只有一丁點機會。

“大兄您聽我說,靈玉我不白借的,等明日神泉開放,小弟一定加倍奉還!不,十倍奉還!”

“滾滾滾,扯犢子吧你!都什麼時候了,爺都自顧不暇,哪有心情管你死活!”

向牧遠拉扯上對方:“大兄行行好,只要您肯渡我一劫,以後我,我給你賣命!”

“給我賣命?呵,你願意,爺還養不起你這小狼崽。小子,玄心鎮中恩將仇報狼崽子爺見多了,跟我耍心眼,你還嫩!”

話聲未落,男子袖間冷不丁抽出赤紅匕首,不留情地朝向牧遠咽喉處劃去。

向牧遠反應雖快,但對方這招陰手太突然,避開間,右臉頰間還是被劃出了條口子。

臉頰上火燒般疼,向牧遠捂著臉頰迅速後撤幾寸,防著對人再下狠手間,心中亦是又急又惱。

“再胡攪蠻纏,我要你狗命!滾!”

匕首再做威脅勢頭,男子冷笑在唇,鄙夷在眼,在旁觀者眼中得了些臉面,拍拍衣灰揚長而去。

“你沒事吧,小兄弟?”

正覺萬念俱灰之際,一隻手搭在向牧遠肩頭,穩住了他顫抖中身軀。

抬頭一望援手人,面貌中正,笑容親和。

不知為何,向牧遠看見他第一眼時,心中猛犯酸。

“沒事。”

澀澀回了聲,向牧遠正準備離去,不想男子詢問上。

“小兄弟是遇上難處嗎?半個時辰前,我就見你在此徘徊。”

“我———”

支吾了兩聲,向牧遠還是把猶豫踩在腳底,說到自已的當下難處。

“大兄有所不知,小弟初入玄界,因靈力枯竭現命在旦夕,想借點靈玉續靈保命,卻不想處處碰壁。”

說著,向牧遠一眼痠澀的看向對人,想開口再說“借”,卻遲遲提不起勇氣。

“小兄弟是想同我借?”

一聽對方主動提,向牧遠欣喜若狂地猛點頭:“若是大兄方便的話——”

“對不住了,小兄弟,我手頭也不是很方便。畢竟神泉開放前夕,許多玄心鎮的修煉者關於靈玉資源都很拮据。不過——”

希望到失望再到希望,如踩在雲頭起起落落般不真,向牧遠自然聽得出這“不過”後面有下文。

生怕對方反悔,他激動上面,立馬做出表態。

“只要大兄肯救我一命,牧遠就是給您當牛做馬也願意!求求大兄救我,我想活,我想活!”

男子道:“我也不敢保證一定成,不過我還有幾個要好的同伴,和他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勻出點靈玉給你救急。小兄弟,你若信得過,就跟我走吧。”

“謝謝大兄,謝謝!!”

又是作揖,又是行拜禮的,一陣感恩戴德後,向牧遠期冀滿滿地跟隨著這名男子,前往他同伴所在處。

行至半途,那男子忽然遇上一熟人,兩人敘話間,向牧遠很自覺地避到一旁等候。

正構想著借到靈玉後如何答謝這位熱心大兄,忽然一個人影竄過,將向牧遠拉進了茂密的草灌子中。

瞪著牛鈴般的驚眼看向對方,張放此時也一副緊張上頭模樣,嚴密地監視著前方攀談中兩人。

“小兄弟,你膽子可真夠大的,這夥人也敢沾惹!”

張放壓著聲線說了句,忽然前方攀談的男子發現向牧遠失去了蹤跡,急急在四下裡呼喊起他的名字。

而張放見狀,大手一把捂住向牧遠的嘴,防止走漏了動靜。

“人剛還在這兒,怎麼轉眼間就不見了?”

“定是察覺到什麼不對勁,跑了吧。”

“不可能,分頭找找看。”

男子欲找人之際,被他的熟友拉住。

“找什麼找,李凡那邊還有兩個愣頭青等著咱們一同料理,你這個跑了便跑了,可別顧此失彼,兩頭落空。晚了,就分不到好處了。”

男子也是氣上面:“我以為碰上了呆瓜,結果不料這小子如此機警,他何時察覺到異樣的?真讓人匪夷所思。”

“誰知道。跑了就跑了,想再多也沒用。走走走,趕緊跟李凡他們會合去。”

說完,兩人便齊頭並進地拐向另一方向。

“聽明白他們的話沒?”

見人走遠,此時張放才敢鬆開手,放聲與向牧遠交談。

而此時仍蹲在草灌子裡的向牧遠,只覺得腦子懵,背脊涼。

話是聽清楚了,可向牧遠還是不敢信,對人是準備挖坑害自已。

“兩句話就被嚇傻了?小兄弟你這膽子,也不怎麼樣。”

半晌迷懵後,向牧遠問上張放:“他們為什麼要害我?我一個身無長物的窮小子,他們圖我什麼?”

“圖你什麼?”

張放冷冷一笑,把蹲在草灌子裡蹲著的向牧遠拉起身。

“圖你是塊滋補的肉,準備吃你的魂,嚼你的魄!”

一聽這話,向牧遠蹲麻的雙腿頓時一陣哆嗦,要不是張放眼疾手快扶著,他定摔得夠嗆。

定住狼狽舉態,向牧遠還覺得是個玩笑。

“大兄你莫要嚇唬我!”

“嚯,還不信邪?那行,跟我走,今兒個哥讓你開開眼界。”

也沒管向牧遠答不答應,張放大刀闊斧地邁開步子,追那幫人去了。

向牧遠遲疑片刻,也是跟隨上。

跟著張放好一頓七繞八拐,到達一片密林邊緣,張放二話不說,帶著向牧遠鑽了進去。

正不解此行目的地何在,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極淒厲的慘叫,驚得向牧遠面肌抽動。

冷靜如初的張放回頭朝他做了個噤聲手勢,便貓著身子,繼續朝密林深處行進。

約半刻時間,前方茂林中出現了五名男子,一名男子被捆在樹間,另外四名正跪在地上,如狗嗅氣味般在吸取著什麼。

向牧遠定睛細看,先前那名“好心大哥”就在其中。

找了個隱蔽處剛掩藏好身形,就聽見那捆在樹上的男子哭腔滿調,哆嗦討饒。

只見那“好心大哥”站起身,面上和善早已不在,一臉不耐煩地拿著匕首靠上那求饒男子。

“放了你,我們拿什麼活?早死晚死都是死,順帶救濟救濟哥幾個,也是善事一樁,你說是不是?”

捆在樹上的男子哭怕聲已幾近混亂,泣不成聲,而對於“好心大哥”,終止這聒噪的方法,就是讓他永遠閉上嘴。

眼一定,目露兇光,“好心大哥”手中的匕首就精準地刺入男子的心膛要害。

一聲震林驚鳥的慘叫過後,樹上捆住的男子軀體瞬間爆炸開,化作兩道氣流在空中盤旋迴蕩。

而這些兇徒蜂擁而上,如群出的野狗面對鮮美的食物,大口大口地汲取著那男子本體魂力。

這吸魂食魄的場面,頓時讓向牧遠五臟翻湧,噁心作嘔!

見慣這等醜惡行徑的張放,淡定從容,悄悄拉上被噁心壞了的向牧遠,退出了密林。

到了安全地帶,張放剛一鬆手,向牧遠整個人就軟跪下去,捂嘴連連乾嘔。

拍拍他的背脊,張放寬慰上:“就這點小場面都禁不住,以後怎麼在這鬼地方求生存。”

“小場面?他們可是在害人!”

憤懣的話剛出口,噁心感又回湧上頭,弄得向牧遠極其狼狽。

“那又如何,畢竟是他們幾個的求生之道,玄心鎮中這事太稀疏平常,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這樣的糊塗蛋。”

“你!!”

不適感伴著憤怒正欲發飆,卻被張放笑嘻嘻地壓住。

“行行行,莫動怒,哥哥我不善表達,是我的錯;不過話醜理端,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張放摸出一根菸點著,邊吞吐著雲霧邊講到那幫人的來歷。

“給你下套的男人叫趙珏,是老生輩裡出了名的混子狗。混子狗這詞兒懂嗎,小老弟?意思就是本事沒多大點,卻滿肚子壞水。趙鈺那廝糾集了幾個臭味相投的混子,經常玄心鎮中找懵懂無知的新人下手,騙取信任後將之殺害,奪魂吸魄,以補充他們所需的靈力。今天那兩個倒黴蛋的靈力,夠他們四個狗崽子撐一兩天的。”

“不是有神泉補給嗎?他們至於幹這等喪盡天良的勾當嗎?”

“問得真是蠢,正因為他們在神泉內撈不到什麼好處,所以才用這等下三濫手段維持生計。神泉開放,資源爭奪的激烈程度,遠超乎你的想象;要知道,神泉產出的靈玉,都是咱們續命保元的命根,能人人均分,見者有份嗎?清醒點吧小老弟,拉幫結派,強強聯手,才是玄心鎮修煉者的現狀,為的是更多佔據靈玉資源。連弱肉強食的道理都未吃透,小老弟你啊,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點。”

這些話,讓向牧遠啞口無言。

見他上道了些,張放勾了勾手指,戲謔味十足地叮囑上。

“不是哥哥調侃你,像你這種剛入界的愣頭青,帶著迷茫,又遇上點小困難,就是最好哄騙最好下手的。眼睛擦亮點吧小兄弟,與虎謀皮不成反被吃的例子,比比皆是。”

“這種害群之馬為何不除?”

“除?喲呵,你還真把自已當正義。”

見向牧遠一臉茫然,張放剋制了些鄙夷的笑,說到。

“我剛嘲笑你的話聽不懂沒關係,但有些道理,從古至今都是相通的。你說除了他們這些害群之馬,可人性如此,沒了他趙鈺,還有張鈺,李鈺之流冒出來,繼續幹這下作勾當。要知道,都是在這鬼地方求生存,不管手段如何骯髒卑劣,活下來才是最根本的。神主都不管不問的事兒,誰人又吃飽了撐著管這等閒事?小兄弟,老哥給你個忠告,閒事莫問莫管,保好自已的一條小命才是首要的。”

“既不問他人閒事,那你為何救我?”

“信眼緣嗎?”

張放呵呵一笑,把這個含糊的說法帶過。

“小兄弟,你閱歷還淺,要不要哥哥帶你再去長長見識?趙珏那幫人的底我還是清楚的,若你有興趣再瞭解瞭解他們是怎麼殺人的,我可以給你指個路。”

“不——不必了!總之,今日謝過大兄的救命之恩,他日定當厚報。告辭。”

心中五味雜陳,無心多逗留的向牧遠,邁開腳步欲折返。

“小兄弟,求人求不對門,那就是徒勞。好好想想老哥的話,對你會有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