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小地、堅強地

之後我們去附近的餐廳吃了午飯。

婉玲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扭扭捏捏的，問了一下她怎麼了，原來是之前和媽媽來過這裡。

讓婉玲過去拿飲料，看見她拿著橙汁回來，內心悄悄說道“真是不出意料啊”

我點了一碗滷肉飯，婉玲點了蛋炒飯。

果然她還是沒點那種貴點的套餐。

沒什麼話說，我們默默地吃完了東西。

感覺不是很飽，畢竟這裡是普通餐廳，想要吃到飽的話就得花更多錢了。

結完賬回過頭一看，剛才還跟在後面的婉玲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走出店門，終於在一排小型娃娃機前面找到了蹲著的婉玲。

她一臉認真地盯著一臺娃娃機裡面的玩偶。

“可以用剛才找回來的錢玩哦”

買筆盒的錢本來也是打算給她的，雖然理由是懶得每次都把零錢給收回來。

“……”

婉玲的耳朵跳了一下，馬上摸索起自己的口袋。

我也蹲了下來，看著那臺小型娃娃機。

好像裡面的是小熊玩偶鑰匙扣，大概是婉玲揹包上掛著的同款吧！

“想要哪個？”

“金色的”

“看起來好醜啊”

婉玲把錢放進去，“咔嚓咔嚓”地控制著抓杆。

聲音意外地有點大，後面路過的人都奇怪地看向這邊。

女高中生和成年女性兩個人蹲在小型娃娃機前面，可能確實有點怪異吧！

婉玲很快便抓住了它，並把它拿了起來檢視。

看來抓到的是個最普通的茶色小熊玩偶鑰匙扣。

“重複了吧！”

婉玲揹包上掛著的那個，好像也是茶色的。

“和媽媽來的時候也是這個。”

“這就是命運吧！好啦，玩完該走了哦。”

我先站了起來向她招手，婉玲好像也沒有特別失落，只是呆呆地看著手裡的小熊玩偶。

之後我和婉玲又是買衣服又是買枕頭，打發時間逛到了傍晚。

回過神來我倆都雙手提滿了購物袋，一走路袋子就相互摩擦，沙沙作響。

“稍微休息一下吧！”

手也有點累了，剛好看到附近有看起來很好吃的冰淇淋店，先坐在長椅上休息一下吧！

想來婉玲也會喜歡草莓味，我就買了兩個同樣的。

今天知道了婉玲的感性大概已經停在了小學生的程度。

又是畫著小熊的枕頭，又是格子花紋的連衣裙，簡直太好看了。

婉玲接過冰淇淋，像只小貓一樣小口小口地舔著。

我也品嚐著這新鮮的甜味，靠在椅子上休息。

說起來，我有多久沒有和別人一起去逛街了呢……

稍微回想了一下，好像今年春天就和朋友一起去過一次，也不算太久。

不過，只有那一次。

脫掉校服進入社會，感覺和朋友的關係也變淡了。

以為會一直在一起的好朋友也是有的去市外，有的忙工作，變得只剩下手機聯絡，最後手機聯絡也漸漸斷了。

雖然不是變得討厭她們了，但也不是特別想和她們見面。

也許朋友其實指的是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又有共同點的，對自己方便的人吧！

本來就不會有太多能夠持續整個人生的人際關係。

“明天就在家裡待一整天吧！”

揉著腫脹的雙腿，我嘟囔著。

“那個……”

這時，婉玲羞羞怯怯地看了過來。

“謝，謝謝。”

“嗯？”

“謝謝你給我買這麼多東西。”

“不是給你買的哦，後面會找你要錢的。”

“誒？！！！”

婉玲看了一眼裝的滿滿的購物袋，臉色變得鐵青。

“我，我去打工”

“開玩笑的啦！真以為我是壞人嗎？”

婉玲睜大眼睛看向我，搖了搖頭。

“哎呀，真是累死了。”

吃完最後一口，我抬起頭仰望天空。

傍晚的天空染上了夕陽的顏色，凜凜的寒風好像在預示著冬天即將到來。

把婉玲接到家裡，照顧她，然後像今天這樣忙前忙後……

如果這樣的事情以後要變成日常的話，我可要抑鬱了。

我自己都不能完全信任自己。

雖然突然沒了幹勁，但是把婉玲趕出家裡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我不是壞人，但也不是溫柔的女神。

“那個鑰匙扣，要掛在揹包上嗎？”

“嗯”

“又是掛著小熊玩偶的揹包，又是魚筆袋。”

試著想象了一下，好像還挺有趣的。

“也許會在班上很有人氣哦。”

婉玲好像也在想象，想著想著眼睛都開始閃閃發亮。

不過恐怕現實裡只會被班上的人嘲笑吧！反正丟人的不是我，隨便啦。

“好冷啊……”

雖然冰淇淋很好吃，但也付出了代價。

我正想著差不多該回去了，打算起身，又聽見腳下傳來了微弱喘息聲。

“……媽媽，死了啊”

……婉玲盯著手裡的小熊玩偶，說得很平淡。

“死亡，是什麼？”

小學生的話，問這個問題還能理解。

不過，婉玲已經是高中生了，她不可能理解不了。

我又躺回了椅子的靠背上，思考著該說什麼。

“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那媽媽去哪了？”

“已經不在了。”

“在天國嗎？”

“根本就沒有天國。”

婉玲雙手緊緊地握住裙子。

“我好想見媽媽。”

“見不到了！在葬禮上你就該明白了吧？最後拿著骨灰的是你吧，親手放下去的。”

婉玲的肩膀猛地顫抖了一下。

你肯定是在期待著安慰或者救贖的話語吧！

但是，你要問多少次，我都只會這樣說。

我不是一個溫柔的人。

尋找幫助的話你可找錯人了，我這種冷淡的女人根本沒有一絲一毫能分給你的熱度。

“媽媽……”

看著手裡的小熊玩偶，也許是想起了和媽媽的回憶吧！

婉玲的雙眼慢慢地溼潤起來……

“嗚嗚……媽媽……媽媽……”

婉玲肯定是一直在逃避現實吧！

一定是相信自己當個好孩子，乖乖地等著的話，媽媽會突然跑出來接自己回家吧！

然而，時間在不斷流逝，夢想終究化為泡影。

“媽媽，媽媽！！！！”

婉玲失聲痛哭，眼淚沿著臉頰，不斷地從下巴滴落。

走在街上的大人們好奇地看著嚎啕大哭的婉玲。

明明連一點來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出於偽善和好奇心，窺視著哭泣的婉玲。

……真難看。

看著他們這副樣子，我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大人總是這樣拿出所謂的常識和偏見來評判別人。

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女高中生在大街上抱頭痛哭的樣子實在是可笑，脫離常識，所以他們只是輕蔑地看著。

他們的視線令我噁心，但我不想逃避。

我沒有說著溫柔的話安撫她，也沒有去緊緊地抱住她，只是在哭喊的她旁邊沉默地望著天空。

“嗚嗚……嗚……嗚，媽媽，媽媽。”

大人們可能是已經看膩了，聳聳肩四處散開了。

之後，再也沒有人靠近我們了。

所有人只想著避開麻煩的事，甚至不願意多看一眼。

對了，那就是大人啊！

這就是和我們隨著年歲的增長獲得的大人這個稱號，所相應的行為。

“我……”

真不想成為那種大人。

然而，我早就已經是這樣的人了，所以才不得不去思考。

我現在應該拿這個像花一樣的，不依靠別人的力量就無法存活下去的弱小女孩怎麼辦呢？

又過了大概有十幾分鍾，天空早已一片黑暗，月亮也悄悄地探了出來。

“哭夠了嗎？”

婉玲鼻子、眼睛和臉頰都哭到紅了，弱弱地點了點頭。

“那就快點回家咯，真是的，我都快要凍死了。”

是哭累了嗎，還是眼淚流乾了嗎，總之婉玲已經沒在哭了。

“好啦，站起來吧”

我握住她顫抖的手，好暖和！！！！

這就是免費的暖寶寶啊，哈哈哈～

婉玲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猛地站起來。

我順勢把她往前拉一下，結果她就這麼飛出去了。

“砰！”一聲巨響，婉玲臉部著地摔到了地上。

“嗚哇，看著都疼～”

慢慢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像個聖誕馴鹿一樣鼻子紅紅的婉玲瞪了我一眼。

“對不起啦”

說完，又看見婉玲傻笑著把膝蓋上的灰拍乾淨，真是個在奇怪的地方堅強的傢伙。

“芷瑤”

突然被用名字稱呼，我嚇了一跳。

我有告訴這傢伙我的名字嗎？話說居然不帶稱呼直接叫我名字？

“今後，要承蒙您照顧了。”

“……太客氣了”

這到底是邂逅，還是離別呢……

人沒有堅強到親人去世馬上就能平復心情。

然而，我眼前的這個少女。

她的雙眼裡，蘊含著比那些大人還要堅韌的光芒。

“大人，到底是什麼呢。”

隨後，我們兩個人回到家裡，開始整理行李。

放好新買的枕頭，穿上新的睡衣，桌子上還擺了個奇奇怪怪的魚筆袋。

我的房間裡，再次擺上了學生校服和教科書。

好像在預示著這之後要開始的新生活一樣。

婉玲的揹包上，也多了一個小熊玩偶鑰匙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