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成婆媳關係的兩個人。

到了今天,才算正式相處。

陶邀進了堂屋,大大方方對著坐在正位的尹老夫人屈膝見禮,絕麗眉目間笑意明豔。

“給母親請安。”

尹老夫人捧著盞茶,眼簾下壓,也沒看她,態度十分冷淡。

“坐吧,直說,你過來什麼事。”

陶邀也沒扭捏,直接在一旁落座,謝過胡姑姑遞上來的茶盞,這才道明來意。

“想來母親也聽說了,近來東外院那邊花項大了些。前些日,我便想著收回宗主外頭的那些私宅,看看能不能做些別的安排,也能緩個一時之急。”

“這麼一來,那些白佔著宅子的人,就得做別的安置了。”

“年輕的聽話的那些,安排個去處,給個生計,倒都挺好打發的。”

“就是有些難纏的,又不能直接攆了出去,反倒落人口實,我不得不斷了他們的月例給個提醒。”

“可這會兒,有些人做米蟲做慣了,還拿捏,竟還有臉來同我討說法呢,我畢竟閱歷淺,有些事兒拿不穩主意,想聽聽母親的教誨。”

尹老夫人淡淡笑了一聲,撩起眼簾睨著她。

“聽我的教誨?”

陶邀唇邊笑意不變,“這方面,母親畢竟比我有經驗。”

“哦,忘了說,我身為宗主正妻,要打發幾個宗主的外宅娘子,宗主默許了,那些人也沒涉及到尹氏的血脈,事情很好辦。”

“現今棘手的那幾個呢,都是老宗主先前留下的,我也是前兩日才知道這事兒,簡直不敢相信...,母親和宗主,竟然如此宅心仁厚,還將這些人白白養到了現在。”

“不過我這兩日想想,卻也能明白,但事情總得趁早解決,總不能要我們日後的小輩,還去養那些外室子的小輩吧?”

尹老夫人撂下茶盞,理了理衣袖,一副開啟天窗說亮話的架勢。

“你竟然敢下手,那這裡頭的門門道道,延君應當都同你說清楚了。”

陶邀點頭,“宗主說了,所以我覺著,那就更沒有道理要繼續容忍了。”

尹老夫人淡著臉,“你直說你想怎麼做。”

陶邀莞爾一笑。

“不能將人殺了,又不能這麼丟著不管,既然是如此難擺脫的負擔,那是不是應該,讓該去承擔的人自己承擔?”

尹老夫人面無表情看著她,“你是說,將事情捅開?”

“只在府裡捅開,畢竟牽扯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

尹老夫人闔上眼,似是懶得再搭理陶邀。

陶邀見狀,牽唇道,“我明白母親的顧慮,畢竟時隔這麼多年了,那些人只要咬死了不承認,那我們便沒辦法證明真相,還容易攪起族支分歧,攪合的清麗府烏煙瘴氣。”

“但是呢,主動權畢竟在我們手裡,想逼他們不得不認,也不難辦。”

尹老夫人深深提了口氣,“你這樣釜底抽薪,是鋌而走險,不管你料理的清還是料理不清,府里人都會因此事構成分歧。”

她睜眼冷冷盯向陶邀,“你一來,就捅這麼大的簍子,打破清麗府百年來的清寧,就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將你先前收買人心,操持家業所付出的努力,付之東流?”

陶邀面上毫無畏懼遲疑之態。

她看著尹老夫人,語氣平靜。

“我只是做了母親過去想做,卻一直未做的事罷了。”

“當年夫君新繼宗主之位,母親投鼠忌器,不好得罪那些族親,可如今今非昔比了,是他們從來離不開清麗府和宗主的庇護,而不是宗主離不開他們。”

“做人呢,最應該的便是得有自知之明吧?”

她不是個怕事兒的。

也不是個能讓人騎到頭上的。

尹老夫人瞧著眼前這嬌豔嫵媚的小女子,突然發覺,她身上有些東西,還是挺招人稀罕的。

她默了幾秒,撇開視線沒再看陶邀。

“我知曉你的意思了,你去做吧,我不同你唱反調。”

陶邀起身禮拜。

“那就謝過母親了。”

目送她背影走出堂屋,立在一旁的胡姑姑幽幽嘆了口氣,轉臉看向尹老夫人。

“老奴也以為,她是來求助的呢,沒想到...”

這哪是來求助的?

這最多是來確認一下,尹老夫人在這件事上跟她一條心。

尹老夫人單手支頤,沉下一口氣,盯著堂屋垂簾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

“是個膽子大心量高的,端看她手腕兒夠不夠硬了。”

胡姑姑心說,一個十幾歲的嫩丫頭,就敢拿捏族中那些長輩的軟肋子。

這還不夠硬嗎?

——

陶邀回到主院,就見尹延君也已經回來了。

午膳擺上桌,他簡單提了提上午挑花種的事兒。

隨後屏退了屋裡伺候的人,自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她。

“岳父的家書。”

陶邀忙撂下箸子,當場拆開了信封。

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尹延君不禁哂笑一聲,替她盛了碗湯。

“有什麼急的?信又不會跑,先用膳。”

陶邀沒接他聲兒,很快看完了信裡內容,眉梢眼角都揚起笑意,抬眼看向身邊的男人。

“我父親送錦俏來了,她和她的家人,都已經在路上了,錦俏生了個兒子,一定很可愛。”

尹延君褐眸噙笑看著她 ,“嗯,來的正好。”

陶邀將信收起來,沒聽出他這話裡的另外一層意思。

她說起先頭自己去萱室見尹老夫人的事。

尹延君靜靜聽了,面上沒什麼情緒波動,只替她夾著菜,聲線溫和。

“這不是小事,你要逼那些叔伯當著其他族親的面,認下外頭那些事兒,只怕會狗急跳牆。”

“到時若鬧得跟江南府聶氏一般,因芥蒂而族內分歧,導致族力疏散,外強中乾,被外人背地裡說笑是其次,會影響清麗府後輩日後的發展,出門在外都會勢單力薄,容易被人欺辱。”

“大世宗祖祖輩輩不分家,都是有道理的,也不能鬧到那個地步去。”

陶邀似笑非笑地斜睨他,反問一句。

“你以為我不懂這些,只是一時氣惱衝動麼?”

尹延君抿唇挑眉,沒有言語,只靜靜看著她,等她繼續說。

陶邀搖搖頭,“你要知道,家家有本各自的經,江南府聶氏,和你們清麗府尹氏,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尹延君隱約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

不過,他還是牽唇一笑,想聽聽她親口說出來。

“願聞其詳,夫人請解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