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尹明霜趕在用晚膳前離開的。
她剛走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尹延君便回來了。
他負著手,慢悠悠踱進門。
見陶邀扶著腰從寢臥出來,便快走了兩步上前扶她,一手握到她纖細的腰線上輕揉慢捏。
“幾時起的?”
“你走後沒一會兒,實在睡不著,二姑奶奶來,陪我聊了一下午。”
“嗯。”
尹延君將她扶到膳桌前落座,神情平淡地挨著她坐下。
“聽說了前頭的事兒?”
陶邀淺笑預設,繼而問他,“過往從沒聽你提起過三公子和四公子呢。”
尹延君褐瞳微動,偏頭看她一眼,似是也十分清楚她為何突然打問起兩個庶弟。
“自父親和二姨娘先後去世,他們倆便從府裡離開到遊歷,數年不曾回來過,這次是因著我們大婚特意趕回來,心裡對你這大嫂存著敬意的。”
他將箸子撿起遞到陶邀手中,溫笑牽唇。
“等你身子好些,我們也該辦場家宴,讓你也見見他們。”
他言辭間,對兩位庶弟,倒是存著幾分親近之意。
陶邀從善如流,垂下眼用膳,面含淺笑接了句。
“老夫人待他們一般,你倒是同他們挺親近的。”
“同根相生,血脈相連,觀自性便可知,骨子裡沒有歹性在,清麗府還從未出過兄弟鬩牆之事。”
“宗主很自信。”
“信我自己。”
陶邀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兩人剛用過膳,齊麟便又進來稟話。
尹延君交代了兩句夜裡不用等他,便帶著人快步離開。
因著金氏二皇子無故中毒的事,清麗府嚴陣以待,徹夜搜查。
這一整晚,攪合的所有人都未睡好。
直到黎明之際,尹延修同幾位長老,尋覓到了一項證物,帶到外書房交給尹延君。
外書房裡燈火通明,尹延君等了徹夜。
物證,是一隻白貓。
確切的說,是一隻白貓的屍體。
茲事體大,一大清早的,各家世宗的代表陸續被請到外書房。
盛京城這邊,來的是此次隨行的禮部尚書馮大人。
一瞧見那白貓的屍身,馮大人當即臉色大變。
“這,這是…”
尹延昳抱著臂翻了個白眼兒,“是什麼還不清楚?朝曦公主那隻愛寵啊。”
馮大人嘴皮子哆嗦了一下,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神情沉肅而謹慎地看向尹延君。
“敢問尹宗主,這貓是怎麼一回事?昨日還活蹦亂跳的,這怎麼突然就…死了?”
“另外,一隻死貓,怎麼就成了此次事件的物證?”
尹延君褐瞳溫潤清明,沒接話,而是看向了立在一旁的尹延修。
尹延修接受到他這視線,上前半步,清聲淡語地為諸人解惑。
“這隻貓的屍身,是我們搜尋毒物時,在園中一處偏僻隱蔽的角落裡發現,那處靠近後山,府裡輕易不會有人往那邊去,更別說是府中來客,更加不可能在如此緊張的時期亂走動。”
“牲畜就不同了。”
“所以,它是獨自亂跑,而後毒發死在了那兒。”
“它的死因,正是中毒。”
“我連同宗內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已經查驗過,這貓所中的毒,同二皇子的一樣。”
外書房內頓時掀起一陣驚疑議論。
“朝曦公主的貓,怎麼會同二皇子中一樣的毒??”
“可二皇子中毒當時,便不省人事了,這貓卻能跑那麼遠後才死,這說是一種毒,也說不通啊。”
“你懂什麼?這可是清麗府,清麗府的人還能辨不出是不是一種毒嗎?”
“說不準二皇子也早在入宴之前,就中毒了呢?直到他在宴上眾目睽睽之下才發作,兇手好擺脫嫌疑。”
“唉!這說法不錯,我認同!”
面對諸人議論,以及話裡提出的一些疑點,尹延修似笑非笑牽了牽唇。
他看向猶自面色變幻不定,情緒略顯浮躁不安的馮大人,不疾不徐地伸出一隻手。
手掌攤開,是一方靛青色帕子。
“馮大人請看。”
馮大人猶疑地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這是什麼?”
尹延修伸出兩指揭開帕子一角,露出裡頭紫金編織墜金鈴的項圈兒。
馮大人一眼認出,這是那隻白貓原本配戴在脖子上的項圈兒。
“這……”
“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鈴鐺裡。”
“啊?這…!”
馮大人眼眸瞠圓,滿臉驚駭和不可置信。
尹延修託著鈴鐺展示一番,又將其連帶帕子,一同遞到尹延君面前的書案上。
“大哥,這毒物藏在鈴鐺裡,貓不安分,許是遊竄時不知被何物剮蹭磨損了鈴鐺,貓舔舐了裡頭洩露的毒物,致死。”
一番話,為證據確鑿下了定論。
朝曦公主的貓,除了她和身邊親近之人,誰還能輕易近身?
特別是,毒物藏在一隻貓身上,輕易誰又能想到?
清麗府負責搜查的人,只搜查院子和人,誰能想到去抓一隻貓來搜身?
若非貓死了,這事兒豈非就這麼沒個首尾了?
一時間,書房裡在座諸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故淵府王宗主性直,最先開口催促馮大人。
“我看此事,還是如實上稟你盛京城皇帝,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好再多摻和。”
馮大人掩著袖子拭了拭額上冷汗,吭吭哧哧地囫圇了過去。
王宗主暗自白瞥他一眼,又看向尹延君和尹二先生。
“這事兒涉及到金氏皇族兩位皇嗣,咱們的確都不好再多插手,不過賢侄,還是應該親自給金氏皇帝修書一封,將此事前因後果詳細複述,如此才妥帖。”
事情已經很清楚。
盛京城的達官貴族們為爭權奪勢,在背地裡的勾心鬥角陰私手段,就連對同族同宗,甚至於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都免不了個手足相殘的狠絕風氣,那是人盡皆知。
朝曦公主要殺二皇子,一點都不奇怪。
在眾目睽睽下暗害人,任誰都會費心思遮掩一番,將毒物藏在一隻不起眼的圓毛牲畜身上,也並不奇怪。
錯就錯在,她不該在清麗府動手,還心存僥倖。
眾人都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事起始牽扯進來的,始終是金氏皇族的人,判定這是金氏皇族自家的紛爭。
並無人再提出異議。
尹延君聽了王宗主的話,卻是面上露出幾分猶豫,看向尹二先生,遲疑詢問。
“叔父,事情雖然查到了這裡,物證在此,但畢竟還缺個人證,我們也不好私自下定論,可要使人請朝曦公主,或她身邊的人過來,好當面問一問?”
未等尹二先生開口,一直孤坐高冷的江南府聶大宗子便冷笑一聲插了話。
“我看還是不必多此一舉,敢問在座各位誰人不知,盛京城那幫人,自打到了這清麗的地界,就跟旁的勢力劃分的涇渭分明。”
他眼刀斜掃吏部尚書馮大人一眼,冷嘲道。
“尤其是這位金貴的朝曦公主,那是連人家清麗府的一口水,都不曾飲過,所用所食全都是從盛京城帶來的,也不知是做賊心虛所以過分謹慎,還是孤高自傲瞧不起人。”
馮大人被他這番話刺的,臉皮子都快臊到地上了。
聶離風一臉的好言相勸,“尹宗主還是別自取其辱,去招惹那位金貴的金枝玉葉。”
“誰家的家事,就交給誰家去處理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