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離風眼神冷冽,沒再看任何人,只看向尹二先生,拱袖敬聲道:

“二先生,還是別誤了吉時,先讓新人拜堂,好送新人儘早回房歇息。”

朝曦公主悄然勾唇,似笑非笑打量新人的視線,冷魅眼梢浮著絲絲笑諷。

“早就聽聞尹宗主是憐香惜玉之人,與新夫人是在延醫診病時日久生情,卻沒想到因個大婚,反倒折騰的新夫人又要病弱難受,此舉可不甚憐香惜玉啊...”

聶離風咬緊後槽牙。

想到害陶邀的人就是朝曦公主金若蘭,她還在這裡大膽挑釁,真是恨不能掌她兩耳光!

尹二先生瞥了聶離風一眼,在他開口與朝曦公主互懟前,提聲將他的話音堵了回去。

尹二先生語聲關切,“君兒,新婦可要緊?”

今日眾目睽睽,怎麼都是要將事情無懈可擊地揭過去。

否則明日,猜測無忌的謠言,便會傳的四海皆知,終究是對兩府聲譽不利。

尹延君始終垂眼看著懷裡的新娘子,面上溫情與心疼毫不掩飾,像是全副心思都放在他的新夫人身上。

聞言,他這才抬眼看向尹二先生,溫聲和語地答話。

“回叔父,邀邀只是體弱,路上受了熱氣,我已為她把過脈,無甚大礙。”

言罷,他再次垂眼,視線柔和凝視靠在懷裡的人,連語聲都輕柔小心,彷彿是愛憐極了新娘子。

“邀邀,我們拜堂,我扶著你,可行?”

這副深情臻視的姿態。

落在眾人眼裡,簡直是個痴情種。

陶邀此時神智已經清醒了八成。

她慶幸頭上蒙著蓋頭,眾人看不見她脖頸上的銀針,和已經狼狽不堪的妝面。

搭在男人掌心的手,被他用力握了一把,兩人手心的潮溼似無法割捨般死死黏在一起。

陶邀咬著舌尖強迫自己定神,頂著沉重的頭冠,費力點頭。

“好...”

只一個字音。

綿軟清晰,卻透著虛弱婉轉的氣息。

可見這新娘子此時正在強撐。

身子骨是真的不太好啊...

一時間來觀禮的人,紛紛心思各異。

看著一對新人相扶持著,穩穩當當拜完了天地。

新郎官又體貼萬分地親自送了新娘子回房。

尹二先生隨之起身,招呼賓客前往大宴廳入座。

一路上諸人面面相覷,長嘆短噓地議論起來。

“瞧見嗎?身子骨羸弱...”

“這是清麗府,傳世醫宗,身子弱也不怕。”

“尹宗主是醫術高超,才不看重這些,只是女子根骨弱,那子息福氣必薄!華佗在世也難扭轉,到時他是保小還是保大?”

故淵府王宗主聽得濃眉一蹙,虎目圓瞪回頭堵話。

“你別鹹吃蘿蔔淡操心,又不是你家媳婦兒,大喜的日子,一個個少說兩句!別給人添堵!”

前頭的朝曦公主聽言,似笑非笑地幽幽開口。

“王宗主寬善,大家不過是閒聊幾句,何必動怒呢?人家說的也沒什麼錯,這女子生來不就是要嫁人生子的麼?誰不曉得生孩子那是一腳踏進了鬼門關呢...”

她說著停了停,繼而又想到什麼似的,掩著灑金滿繡的帕子嬌聲失笑,玩笑似的嬉語:

“也不一定,本宮瞧尹宗主方才,倒是對新夫人用情至深,很是憐惜的,說不準捨不得新夫人受那等磨難,一時糊塗,就不要嫡子了呢?”

聶離風忍無可忍,兀地駐足冷笑一聲,身姿如玉臨風般清冷的不染纖塵。

“這新婚夫妻間的事兒,看來公主殿下倒是比誰都愛細琢磨,說來提醒了我,先頭因事耽擱,還沒能親自前往盛京城去慶賀朝曦公主尚嫁。”

他徐徐側過身,芝花玉樹般拱袖一禮,笑的無懈可擊。

“遲來的恭賀,還望公主莫怪,聶離風在此便恭祝朝曦公主與新駙馬,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朝曦公主笑顏如花地嬌顏瞬間龜裂。

她冷豔瑰麗的眸子也陰暗莫測,目光如刀盯著聶離風。

聶離風好整以暇輕挑眉梢,視線不避不躲。

這一刻,身後先前還議論尹宗主和他那柔弱新夫人的人,恍惚才回憶起來。

朝曦公主先前珠胎暗結,又急匆匆下嫁,還莫名小產的事。

謠言傳的沸沸揚揚,眾人當時,吃瓜吃的那是津津有味。

哦~

難怪就數朝曦公主夾槍帶棒的,合著是心裡坎兒深,還見不得別的新人和和美美啊。

心思夠狹隘的啊!

面對諸人神色各異的打量,一直沒說話的金氏二皇子忙掛著溫吞笑臉,出來打合場。

“好了,今日是清麗府的喜宴,咱們既是遠道而來慶賀尹宗主大婚的,何必因為幾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話而傷了和氣?”

他扯了把朝曦公主華麗的宮裝廣袖,溫聲勸她。

“皇妹,喜宴就要開了,還是快入席吧。”

朝曦公主冷著臉一甩廣袖,半點面子不給他,遷怒地冷盯了二皇子一眼,當先提腳離去。

金氏二皇子好似個軟麵糰子,一點兒脾氣都沒有,還笑呵呵招呼眾人。

“諸位,快請,何不宴上舉杯歡敘呢?”

立時有人應和。

“啊,是是,咱們還是別耽擱了,快入席吧,走走走。”

諸人陸續自聶離風身前走過,面上不自在的神情遮遮掩掩的。

真是背後說人一時爽,差點跌進火葬場。

忘了這也是江南府的喜事,好懸沒得罪了嘴利的聶宗子啊,也不知道他記不記仇...

聶離風身姿光風霽月般清傲,鳳眸涼涼上挑,鄙視那些敢說嘴沒膽槓,一個個夾著尾巴溜走的嘴碎子們。

冷冷哼了一聲。

拂袖離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

墜在後頭的薛王氏這才冷笑一聲,不疾不徐地踱著步子,與身邊的貼身侍婢冷嘲熱諷。

“上次在瓊華苑裡見到那女人,便是三步一咳,神容憔悴的羸弱樣子,一看便知先天不足。”

“果然是個病秧子!還保大保小?嗤~怕是能不能受孕都不好說吧?”

侍婢垂著頭不敢接話,乾巴巴扯了扯唇。

薛王氏自顧嘴痛快,“就憑她那副短壽的樣子,還能得夫君愛護多久?不得好死是早晚的事兒!”

這麼一想,薛王氏多日以來因著自家鬧出私生子和外室醜聞而受的鬱氣,瞬間舒緩了大半。

小賤人,敢吹枕邊風擺她一道,且走著瞧!

看宗主能護著你到幾時!

等到你倒了黴。

我讓你死無全屍化為灰燼都不能解恨!

前院的風波,今日喜宴的主角已經沒心思去理會。

此時的主院新房內,所有人都被趕了出來。

齊麟將人都攆走,只留了三個陪嫁侍婢自廊下手裡,自己也如門神一般立在堂屋正門前。

簫矢大步匆匆的趕過來,見此情形,腳步頓在臺階下沒再上前。

他表情複雜,齊麟對視著,語聲遲疑。

“他...,可還能去前院敬酒?”

齊麟搭在劍柄上的手握緊,一臉的一言難盡。

恐怕,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