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氏端正了身姿,輕嘆一聲,一副真情實意為她考慮的神情,緩聲說道:

“你還年輕,如今被我那大外甥放在心窩兒裡,定是如掉進蜜罐兒,許多後事便想不到了。”

“舅母我作為過來人,少不得提點你兩句。”

“你既是身子骨不好,日後綿延子嗣怕是會吃大苦頭,男人啊,沒有不在乎這些的,別管他新婚燕爾如何與你如膠似漆,待你如珠似寶,若你沒法替他綿延子嗣,生下嫡子,這情分不等你年老色衰啊,漸漸也就磨沒了。”

“尤其這生孩子,素來是過鬼門關,你身子骨本就羸弱,屆時如何熬得過去?便是僥倖替他生下嫡子,那日後你一個不好,孩子在深宅大院裡,又該如何過活?”

“你別嫌舅母說話難聽,這可都是作為女人在後宅啊,經歷了半輩子磨礪看透的真諦,我才好心勸誡你。”

“到那時他們男人啊,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那是嬌美妾室一房一房的抬,有了後母便有後爹,自古以來沒個例外的,這道理,你也懂吧?”

陶邀眸光瀲灩,似是氤氳了一層化不開的霧氣,臉色也越發蒼白。

她怔怔看著薛王氏,淺白唇瓣濡喏了一番,指尖的扯緊了。

薛王氏端詳著她頗受打擊的神色,眸光暗晦的閃了閃,一副掏心掏肺地真誠模樣,壓低聲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那外甥,是人上人,身邊何曾缺過女人?”

“他先前不娶妻,所以才不讓妾室進門,熬到現在,可不盼的就是一個嫡子?”

“他是對你動了真情,才顧不得你身子骨是否康健,執意要娶你為妻。”

“可你這樣的身子,又如何能在幾年內,替他誕下健康的嫡子?”

“為了防患於未然,你不若趁現在還得男人心的時候,寬宏大量一些,早早借別人的肚子先生個兒子,養到自己膝下來。”

“如此,你作為嫡母,又能彰顯溫良大度,豈不更能得男人敬愛?”

“等你慢慢將養幾年,將身子骨徹底養好了,到時候可再生個自己的孩兒,嫡母地位穩固,又有嫡子傍身,你背後是江南府撐腰,還怕府裡抬多少侍妾嗎?那不是兩全其美?”

“聶姑娘,你懂我的意思吧?”

陶邀貝齒咬著唇瓣,將淺色的唇都咬出幾分血色來。

她嚥了咽喉,低垂下眉眼,似是隱忍又似是難堪,怯弱細聲地開口,聲腔已然微啞含著幾分淚意。

“是,我明白...”

薛王氏看她這副沒主意,又軟弱的模樣,心下越發輕視她。

穀雨和春迎暗自對視一眼,兩個丫頭俱是滿眼憤憤,面色難看。

薛王氏可不曾在意別人什麼臉色。

她微微揚了揚下巴,再開口時語氣意有所指,給陶邀扔下一記重錘。

“都是一家人,我可都是為了你好,才提點你這些話。”

“不是我說,你在清麗也有些日,怎麼也打聽清楚我那小姑子,清麗府老夫人是個什麼脾氣秉性的。”

“我可聽說,她不怎麼得意這門親事,原本屬意的是江南府聶氏正經的嫡出姑娘。”

“如今我那外甥與你情投意合,看在江南府的面子,我那小姑子不好棒打鴛鴦。”

“但你若進了門,這副不好生養的羸弱模樣,不出半年,就得被你那厲害婆母,折磨去半條命。”

“你不如順著她的意,為延君納個你婆母中意的女子入房,早日為尹氏開枝散葉,到時你養了嫡子在膝下,還能得她兩分寬容善待,你說是不是?”

陶邀螓首微垂,纖細白淨的玉頸折出柔弱弧度,素手勾扯著手中帕子,一副神不守舍地模樣,喃喃細問。

“尹老夫人中意的女子?”

薛王氏眼底掠過一絲笑意,上身微微前傾,語氣和緩許多。

“既能過繼到正妻的膝下做嫡子的,那又怎麼能是出自普通貴妾的肚子,這也是我今日裡,主要想與你說的。”

“你那婆母,我那小姑子,可不止一次同我提及過,說等延君娶了正妻,便會做主抬我薛氏的女子為側室。”

“不說別的,我薛家女子自幼便練得一身好功法,那必定是各個身輕體健。”

“你是出自江南府聶氏的,能與你共事一夫的姑娘,自然也得有個家世出身才說的過去。”

“等我那閨女進了門,替延君誕下子嗣,再養在你膝下。”

“到時,你婆母滿意,延君心願得償,你也能安養身子坐穩主母之位,我那閨女自然也會敬你,這可真是最和美不過的一件事,你說是不是?”

是個屁!

陶邀險些被薛王氏這番不要臉皮的話氣笑了。

合著她還沒過門兒呢,以後的日子,就已經被個外人給安排的妥妥帖帖了?

她薛家的女兒自甘為妾,還想要搶生長子。

這還不算,八竿子都還沒搭上的事兒,連給那孩子謀個嫡長子的身份都謀算到了。

當她陶邀是蠢的嗎?

這麼好糊弄?!

陶邀掩著帕子輕咳兩聲,目光柔柔弱弱看向薛王氏,軟聲問她。

“薛夫人今日來,便是想同我商議,薛家女進門做側室一事嗎?”

薛王氏唇邊笑意微抽,笑的和藹可親。

“自然不是,就是來看望看望你這未來的外甥媳婦兒,這不是話趕著話,一走心上,便提前與你知會了此事嘛,我也是考慮到你身子骨不好,想著早些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我也知道,這給夫君收房,素來是個女子心裡都會覺著膈應。”

“所以咱們把話都說在前頭,以免到時太過突然,你再難以接受。”

“這離婚期啊,還有些日子,你能早點想開,什麼也不耽誤,這最好不過,也不傷了一家人的和氣,你說是不是?”

她始終笑臉相迎,慈眉善目地,但話裡的軟刀子一刀刀捅向陶邀的時候,可丁點兒都沒猶豫,簡直算計的明明白白的。

陶邀烏黑澄澈的眸光隱隱噙了似笑意,不接她話,而是接著問她。

“抬薛氏女進門做側室,可是尹老夫人屬意,薛夫人樂見其成,但宗主還不知曉的?”

薛王氏臉上笑意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

陶邀柔和的語聲無波無瀾。

“這種大事,如何也不該越過宗主直接來同我商議,我這高堂還沒拜,哪有位份,替他做決定?”

“不過,恕我冒昧問一句,這要送進府做側室的薛氏女,可是薛夫人的嫡女嗎?”

薛王氏面上笑意一瞬斂起,眼中神情劃過一瞬的凜厲,略略倨傲的揚起下巴,漫聲說道。

“呵,我薛家嫡女,怎可能為人妾室?自是我那庶女。”

若真是她薛氏嫡女,還輪得到一個掛著江南府聶氏義女名頭的聶桃夭,來騎在頭上?

不要笑死人了。

陶邀點點頭,唇邊笑意溫涼。

那她明白了。

先不提薛王氏這趟來,究竟是不是尹老夫人屬意的。

端是她本人,也不像是真來替薛家女提名分做主的。

一個庶女罷了,她作為嫡母又怎會真的關心。

單純就是來噁心噁心她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