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怎麼突然如此無所顧忌,還要帶她回清麗府過夜?
就算不顧忌尹老夫人,也該看尹二先生的臉色吧?
她昨夜那番刻意抒情,使得力這麼大?
竟給他動容成這樣...
尹延君噙笑的眸子凝視她,對上小姑娘滿眼澄澈和細碎微光,便知她並非不想去的。
他曲指颳了刮小姑娘秀致的鼻頭,滿眼溫情寵溺。
“府裡在張羅婚事,再過半月便是八月十五,我想在那日迎你進門,既然都來了,何不進府看看?若有令你不滿意之處,也好儘快叫人去改。”
他語聲稍歇,溫潤眸光動了動,與小姑娘十指交扣的手,拇指輕輕摩搓著她細滑的手背。
“總歸聶離風是為這門親事來的,他在府中,你這時候便是入了府,也能說得通。”
他想著藉機逼聶離風一把,也趁勢讓陶邀名正言順地拜謁尹老夫人。
當著江南府聶宗子的面,尹老夫人定不能給陶邀使什麼難看的臉色。
陶邀細細端詳了眼他眸底明暗莫測的神色,心下有所猜測,但也並未想那麼多。
她淺淺彎唇,一隻素手挽上他臂彎,輕輕貼在他手臂上,柔聲細語道:
“既如此,我聽宗主的。”
早晚她要跟那位厲害的尹老夫人對上,而今藉著聶離風的面子,豈不是能少受一些冷眼?
嬌柔的身子溫順貼在他身邊,這還是昨日之後,小姑娘第一次做出主動親暱的舉止。
尹延君心尖兒柔軟,偏首垂目看著她,眼底溫柔彷如化成春水要淌出來。
“先入府再說,只不過到底還是要顧及一些,不能讓你住在主院。”
陶邀差點兒笑出聲來。
不合禮法的事都逾越多少了。
這一丁點的面子功夫,他倒講究起來,也不怕人笑他假。
尹延君看清小姑娘清媚眼波里的戲謔,也猜到她在腹誹什麼。
他牽了牽唇,輕捏掌中素白柔荑,氣定神閒地沒再多言。
——
清麗府尹氏統治清麗郡十三城。
尹延君也是個愛民如子溫善親和的宗主。
陶邀這半日跟在他身邊,被他牽著手溜達了大半條街,發現這主城內的商戶百姓,就沒有一個不識得他的。
可見這位大宗主,時常會微服私巡體察民情。
兩人招搖過市的,當著外人的面,尹延君丁點沒避諱對她的體貼與愛護。
陶邀親耳所聽街道上的百姓在他們走過後悄聲議論。
相信不出明日,整個清麗郡主城的人,便都知曉尹宗主,是真要成親了。
等到日落西斜時,他才領著陶邀上了車,吩咐回府。
馬車駛入南正門,停在偌大的敞庭間。
陶邀扶著他手自車上下來,不由得轉頭環顧一圈兒。
紅牆黛瓦的府邸,門庭高闊,環廊寬深,每一處簷宇高起的角落裡都懸著青銅鈴鈡,腳下鋪就的青灰色石磚,每一塊都雕琢著精細的花草圖案,與庭院角落處茂盛的叢草碧竹相呼應。
一路跟著尹延君漸行漸入,流轉觀望下來,每過一道月洞門,都能見到旁側佇立的石碑。
碑文上無一例外,鑿刻的盡是些醫經藥錄,和藥草篆解。
尹氏清麗府,與聶氏江南府的樸雅清庭香墨流韻相比,顯得要樸實舒怡禪靜沉穩些。
陶邀覺著這不像是座高門大宅或統治者所居的名苑,更像是座簷枋彩畫氣象莊嚴的古剎。
天色漸暗,廊下有家丁撐著竹竿在點,見他們來,紛紛低頭側身讓到一旁。
陶邀收斂打量的視線,悄然回握被男人掌心包裹的手。
尹延君慢下步調,偏首垂眼看她,語調溫緩關切。
“可是累了?”
逛了一整個下午,收穫頗豐,陶邀的確有些腳痠。
她也沒想到,這都走了差不多兩刻鐘的功夫,竟還沒到內院。
難道這府裡的人,平日都不出門的嗎?
她也沒矯情,抿唇點了點頭。
尹延君便停下腳步,立在園子路口處左右打量了一眼,而後做下決定。
“到那水榭裡歇一下腳,我讓齊麟先行去知會一聲,我們稍晚些到也不礙事。”
齊麟聽命而去。
尹延君便牽著她穿過園子裡的曲徑,繞過假山,踩著石橋進了水榭。
水榭並不大,隱約能聽到假山處的細悅水流聲。
瓦簷下懸著的紗燈尚未點亮,又是避在一處假山後的,光線昏暗,仿若是處隱蔽之所,盛夏的夜晚,也沁出了絲絲涼意。
陶邀原本已經走的微微出汗,在石凳上一落座,涼意隔著單薄的裙裾布料觸貼到面板上,她險些以為是有水漬,下意識就又站了起身,捏著帕子低身去擦。
尹延君見她這動作,微怔一瞬,繼而唇角牽了牽。
在陶邀猶豫著要重新落座前,大手勾住她纖細腰肢,將人摟進懷裡。
陶邀猝不及防低呼一聲,屁股坐在他腿上,視線慌忙往四下看了一眼,手抵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
“別胡來,被人瞧見!”
尹延君緊緊箍著她腰肢,不讓她起身,溫聲低哄。
“此處僻靜,輕易無人來,這會兒又天黑,沒人瞧得見。”
“你這府裡有多少親眷?你怎麼知道就沒個意外...”
“我說沒有便沒有,何況,便是突然有人來,我們也能提前察覺。”
他說話時,溫熱的呼吸都撲在陶邀面側耳鬢間,感覺到他結實的胸膛微微震顫,溫熱彷彿透過手臂蔓延,悄然驅散她周身的涼意。
陶邀抿抿唇,謹慎地又環顧了一眼四下。
思及他說的也沒錯,略略猶豫了一瞬,便也抬臂環住他腰身,擠進他懷裡取暖。
反正無人的時候,兩人更荒唐的事都做過了,與其現在矯情,不如舒坦一下自己。
她抿抿唇,喃聲悄語。
“我身上都汗溼了,這裡好陰涼,還有點冷了...”
尹延君展臂將她攏住,廣袖如披風般罩在她背上,將懷裡纖柔的身子護了個嚴實。
他一手貼在她腰背上,輕柔摸搓著為她驅寒,聞言體貼。
“是我未曾想周到,該讓齊麟先送件披風來,稍坐一會兒歇歇腳,我們便先回主院,你泡個溫浴,換身乾爽的衣裳。”
正巧今日在成衣鋪,選了兩身時興裙裳,還有新買的那幾樣金玉首飾,這便能派上用場了。
陶邀聽言輕笑出聲,“天都黑透了,今晚這宴席張羅的突然,大家說不準都還鬱悶呢,我再沐浴梳妝耽擱些時候,讓大家久等,失禮不說,尹老夫人豈不是更瞧不上我?”
尹延君清淺勾唇,在她背心安撫的拍了拍。
“不怕,能讓她瞧得上眼的,這世上實屬太少了,何況有外客在座,她會收斂的。”
陶邀搖搖頭,趴在他肩窩裡小聲嘀咕。
“我還是少惹她的好...”
尹延君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又聽懷裡的人突然問了句。
“你一會兒,可是要商議成親事宜?”
畢竟尹老夫人,聶離風,尹二先生和簫先生他都請在座了。
這桌宴席,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嗯,時日不多,儘早說服她。”
陶邀沒再吱聲。
思及昨晚聶離風離開時的反應,想也知道他不會太配合。
心說,怕是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