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廊彎,瞧見堂屋門外無人值守。
屋裡黑著燈,只有廊簷下懸著的紗燈在悠悠打著旋兒。
深更半夜的,這院子冷清的倒有些滲人了,活像是沒有一絲人氣兒的幽宅。
少年宗子忍不住蹙了蹙儒雅的眉心。
這宅子坐落在山林間,四下裡人煙稀少,怎麼還如此疏於職守?
合著那尹宗主是不是覺得,孟硯死了,陶邀就徹底安全了?
白日裡那些家僕,就好似是特意安排了應付了一下差事似的。
他倒是看不出來了,這究竟是將沒將她放在心上?
哪裡像是在意的樣子?
這麼一想,難道是…
聶離風鳳眸幽暗,搖了搖頭,眼前他有更要緊的事。
既然無人,他也就沒再躲躲閃閃,乾脆大大方方地沿著廊道徑直走到堂屋門前。
正欲抬手叩門,屋內卻突然亮了燈。
聶離風微微滯愣,下一秒,房門便被人自內拉開。
衣冠齊整的陶邀,出現在眼前。
女子絕麗眉目冷豔無比,淡淡與他對視。
久別重逢,白日裡見那一面還不覺得,而今卻發覺,她似是跟一年多前離開江南郡時,不太一樣了。
可究竟哪裡不同了...
他一時間,又不太能說得上來。
只覺得看他的眼神,彷彿還是那個陶邀,卻又不是那個陶邀。
聶離風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放下,略顯侷促的微握成拳,眸中神情瞬間變得溫涼冷傲,微昂起俊俏的下巴。
“你知道我要來?特意遣退了人等著?”
陶邀卷密睫羽輕掀,翻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我等的可不是你!”
說著話,她纖薄的腰背端直,裙襬擦過門欄一腳邁了出來。
聶離風下意識腳步後挪,與她拉開相對距離。
聽著這囂張犀利的語氣,才覺出幾分熟悉來。
他心下生笑,沉了口氣嗤笑一聲。
“也對,你該是在等人尹大宗主?怎麼,不過一會兒不見,你便惦念的不能安寢了?”
陶邀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他,“是啊,讓你見笑了。”
聶離風俊秀眉峰一動,眼神清厲了些,微微眯眼盯著她。
“你還真敢認!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陶邀不以為然地牽了牽唇,聲腔悠柔婉轉。
“早就不要了,你忘了?我可曾自甘下賤淪為外室呢,好容易有個名門貴人要以正妻之禮迎我過門,我可不得巴巴的將人牢牢抓住麼。”
“倒是沒想到清風霽月磊落正派的聶八子越來越出息了,也學人摸黑翻牆,擅闖人私宅,怎麼?離了江南府,聶家嚴謹苛刻的禮教門風,可以投機取巧不與謹遵了?”
聶離風眉目瞬間冷沉下來,一雙清姿鳳眸眯出幾分寒銳,語氣難掩絲絲怒意。
“陶邀!你都死過了一次,嘴毒的壞毛病還改不了?什麼時候才能有點長進!”
陶邀微挑的眼尾餘光淡瞥他一眼,很是不屑一顧。
“你若是跑到我這裡來說教的,麻煩你怎麼來的怎麼滾回去,慢走不送。”
她心情本就不愉,見到聶八子就更煩了,聽他唧唧歪歪的聒噪,更煩!
她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回屋。
聶離風氣的胸脯劇烈起伏,拳頭都握緊了,眼底蒙了層寒霜,險些維持不住儀態。
他眉頭緊皺,在她跨進門前沉呵一聲:
“好了!我千里迢迢親自趕到清麗來,又費這般周折,可不是為了來跟你爭吵拌嘴的!”
陶邀背對著他烏瞳輕翻,“那你來幹什麼的?不能真那麼好心,是應了簫先生的意思,跑來替我說媒的吧?”
她回身斜睨聶離風,清媚眼梢挑著涼意和嫌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晚在酒宴上給尹延君上眼藥的事!”
“聶八子,那年我離開江南郡的時候,你怎麼說的來著?你是不是祝我離開江南郡,就能尋覓到心心念唸的良緣,日後嫁到外頭,永遠都別再回去?”
“怎麼,你現進又不辭千里,專程跑到清麗郡來壞我姻緣,你缺不缺德!”
陶邀眼尾餘光輕瞥,似是越說越氣,拎起裙裾轉過身來,唾沫星子恨不能噴到聶離風臉上去。
“你還自詡君子呢,有你這麼小肚雞腸背地裡暗算人的君子嗎?!小時候的恩怨我一個女人都懶得再提了,你還這麼壞心眼兒沒個完!”
“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在江南郡時就壞我名聲,而今還給我使壞,你非得盼著我一輩子嫁不出去老死孤寡,你才痛快是不是?”
聶離風拳頭捏緊,視線溫涼落在她眉眼間,淡淡冷哼。
“別說你不知道,我那年說的是反話!”
陶邀扯唇冷笑,“是,要我永遠都別再回去是真的,祝我尋覓到心心念唸的良緣,怕是反的不能再反了!”
聶離風微蹙的眉心跳了跳,他喉結輕滾,清傲的側臉微揚,眼尾餘光掃了陶邀一眼。
“你...你少把人看扁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怨,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當初你在盛京城非要往火坑裡跳,我是不是還好心勸過你的,是你自己不聽!”
他像是抓到了陶邀的小辮子,順著這話揪下去。
“你不聽勸,結果被那爛人都害掉一條命了!你可知道我知曉你還活著,多欣慰來著?”
“有孟硯那爛人做前車之鑑,我本以為你這遭總應該明白許多道理了,可你這才多久,就跟另外一個初相識不久的男人糾纏不清,我千里迢迢的趕過來,還不是為了你?”
陶邀紅唇微抿,烏瞳澈冽凝視他,滿目質疑。
“別說的好似多關心我似的,你為了我?你為了坑我吧!”
聶離風險些一個白眼兒翻給她。
他忍著心中不愈,皺緊眉頭,沒好氣道。
“總之這門親事要慎重,不光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聶氏,你以為聶氏義女的身份那麼好頂?一個不好,我聶氏滿門清譽都要被你連累!”
陶邀聽他振振有詞,一時挑眉,好整以暇地一手叉腰,歪頭笑問。
“敢問聶大宗子,怎麼個慎重法?”
聶離風淺色唇瓣濡喏,原本義正言辭地語氣略略遲疑。
“我,我得觀量觀量你,看你是否擔當得起名門閨秀大家風範,才好放心,讓你代表江南府聯姻...”
他抿唇,背脊挺的筆直,臉轉到庭院那一側,沒看陶邀。
“今日一見,你跟過去相比簡直毫無長進!如此,又怎麼配得上一宗主母之位?所以,這事得再等等...”
陶邀唇角扯了扯,掩不住滿眼鄙夷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長不長進先不提,配不配的上這清麗府主母的位子,也並非你聶八子說了算的吧?”
聶離風眸光微滯,緩緩轉過來臉來,瞪著眼與陶邀對視。
“我怎麼說了不算?你可是要代表我江南府聶氏的臉面與清麗府宗主聯姻...”
陶邀叉腰撇臉,一臉的不在意。
“你江南府聶氏的臉面太大了,我陶邀撐不起行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