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上回見還不覺得這麼…驚鴻出眾。

真是妖孽,難怪蠱惑的了他大哥…

尹延昳撇著臉沒看陶邀,正自腹誹著,一眼瞧見跟在陶邀身後而來的人影,連忙挺直身姿,視線越過'妖精'的肩頭看向自家兄長。

“大哥!”

尹延君下顎線微點,擦過陶邀身側先行一步下了臺階。

烏緞錦靴踩在雪白鵝卵石上。

他負手駐足,眉心硃砂痣襯得面闊矜雅善睞,垂眼瞧著被家僕按在地上的人,緋色唇邊噙著溫和笑意。

“孟世子,久違了。”

陶邀聞言緩緩側目,髻側簪著的金步搖流光熠熠,金絲流蘇因著她這動作無風輕曳,似融了日霞的暖輝,將那張絕麗面龐襯的格外雍容華貴。

只是她清媚的眉梢眼尾間神色過於淡漠,雍容貴氣中便又多了幾分冷豔逼人的妖氣。

一旁的尹延昳,眼尾餘光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溜了兩下。

陶邀眉目涼漠,此時眼裡除卻被人按在地上的老仇人,便再看不見其他。

她尚未看清那人的正臉,便聽見一聲咬牙切齒地嘶啞男聲。

“陶,邀!”

陶邀半垂的纖密眼睫微動,舉步邁下最後一節臺階,在尹延君身側駐足,啟唇時聲線柔婉悠然。

“世子,許久不見。”

“你這賤人...!”

孟硯聽見她的聲音,似是氣怒非常,用力掙了掙,卻又被人按的死死的,根本抬不起頭來。

陶邀睥睨著他這副狼狽之態,纖秀黛眉不由微微挑了挑,輕笑嬌語。

“都淪為階下囚,任人宰割了,孟世子的嘴,還能這麼硬啊?”

孟硯眼眸猩紅,呵笑一聲,緩緩閉了閉眼。

“我就知道是你。”

“是啊,不是我,又能是誰呢?”

陶邀笑語嫣然,美眸左右流轉一番,“還能有誰,能這麼費事,都抓到了你,還不肯讓你死的痛痛快快,非得親眼看著你不得好死,才能解了心頭之恨。”

話落,她的視線最後落在了齊麟腰間的佩劍上,硃紅唇角淺淺翹起,柔荑搭上尹延君的衣袖輕輕扯了扯,軟聲撒嬌。

“宗主~”

尹延君側臉垂目,對上她盈盈柔潤的視線,隨即會意,偏頭吩咐齊麟。

“給她。”

齊麟猶豫了一瞬,拔出佩劍,雙手奉給陶邀。

陶邀莞爾一笑,抬手握住劍柄,一隻手卻是沒能拎得起來,只能兩隻手一起握住。

“多謝齊侍衛。”

齊麟垂首退到一旁。

陶邀雙手握著劍柄,比劃著晃悠了兩下,而後踱步上前,劍尖兒輕輕在孟硯頭上挑了挑。

劍身鋒利無比,竟割下了他一縷髮絲。

陶邀輕笑聲愉悅,將劍尖兒抵在他後脖筋上,聲腔悠柔徐徐。

“世子多擔待些,在此之前,我從未拿過刀劍。”

“說來慚愧,長到這麼大,雖然也曾在江南郡跋扈蠻橫稱霸一方,但那都是年幼時的小打小鬧,不值一提。”

“可自打我到了盛京城,短短為數一年,拜世子所賜,我可謂是真正學了許多,成長了。”

“比如這折磨人的酷刑,世子可知道都有哪些嗎?要不要我一一複述於你聽?你原先,可是最喜歡查問我功課的。”

“陶邀...”

孟硯忍著後背脊的尖銳割皮之痛,緊緊閉著眼簾,蒼白唇瓣微抖。

“我知道你恨我,如今你便是將我千刀萬剮,也是我應得,你儘管動手吧。”

陶邀推動劍柄的手頓住,眸色幽涼睨著他頸脊後那條長長的血痕,唇畔徐徐牽出抹笑弧。

“大勢已去,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又淪為仇人案板上的屠肉,倒不如一死了之的痛快,是吧?”

孟硯一動不動,不再開口。

陶邀眼眸微暗,拎起劍來,兀然狠狠刺入他撐在地上的左手。

劍尖刺穿孟硯的左腕,甚至插進了地面裡。

孟硯痛呼一聲,又生生將那呼聲嚥下去,整條左臂開始顫抖,血跡漸漸瀰漫,染紅了雪白的鵝卵石。

陶邀用力將劍拔出來,輕喘一聲,面無表情地下令。

“放開他。”

按著孟硯的兩個家僕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始終靜靜旁觀,一言不發的宗主,而後遲疑地慢慢鬆開手。

立在廊下的尹延昳見狀一怔,連忙兩步踏下臺階。

“大哥!他雖然灌了軟骨散,可是...”

尹延君抬手,目無波瀾淡聲制止他。

“無妨,讓她去。”

尹延昳唇瓣緊抿,看了眼陶邀纖細的背影,最終噤了聲。

孟硯跌坐在地上,握著流血不止的左手手腕,緩緩抬起眼來,佈滿血絲的眼眸定定看清眼前女子。

今日她華裳雍雅面龐絕豔的模樣,與那日在大牢中的狼狽悽楚,以及過去在他身邊時的媚骨天成全然不同。

他眼神略晃了晃…

陶邀握緊手中劍柄,目若寒霜睥睨著他,淡淡牽唇。

“你也知道,你該千刀萬剮嗎?”

不等孟硯啟唇,她兀然又掄起劍。

孟硯避無可避,條件反射性的抬臂抵擋,手臂上立刻又被劃下長長的一條劍痕,血跡四濺淋漓,染紅了他衣衫襤褸的衣襟,在鵝卵石間散落紅梅點點。

他滿眼陰暗,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陶邀鬆開一隻手,這麼單手拎著,彷彿劍也沒有方才那麼沉了。

她笑聲冷淡,“你便是千刀萬剮了,就夠了嗎?”

就她這點子力氣,對曾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孟硯來說,算得了什麼?

她低低輕笑,握緊手中劍柄,毫無章法地對著跌坐在地的孟硯,胡亂揮舞起來。

“你騙我。”

“利用我。”

“負我。”

“殺我。”

“千刀萬剮?”

劍雨密集,在孟硯身上一次又一次割出傷痕,傷口越來越多,血跡漸漸凝聚流淌,隨著他不得不躲閃後移的舉動,在鋪就的雪白鵝卵石地面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這近乎有些瘋狂的殘虐報復,令旁觀的一些家僕面面相覷,面色駭然。

尹延昳皺了皺眉,偏頭看向尹延君,低聲開口。

“大哥,讓她這麼發瘋,一會兒聶離風到了...”

“到了就到了,她累了自然會停下來,別約束她。”

“可不是說好了,讓聶離風殺孟硯?”

難道計劃有變?

尹延君緋色唇線微抿,沒有接他話,視線始終定定落在陶邀身上。

尹延昳見狀,眉心擰了擰,鼓著腮閉了嘴。

陶邀手臂揮累了,這才停下來。

此時她與孟硯已經離先前的位置遠出一段距離。

她腳下踩著遍體鱗傷的孟硯拖拉出來的血跡,劍尖杵地緩緩蹲下身來,與他對視。

“疼嗎?”

此時的孟硯,硬朗英俊的臉上都遍佈劍痕,他喘息深亂不穩,定定與陶邀對視,乾裂的唇角牽了牽,聲線沙啞。

“這就夠了?”

陶邀淺淺彎唇,“你想死在我手裡?”

她搖搖頭,“沒那麼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