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唇線微抿,攬在她腰側的大手握緊,幽邃視線在她絕麗的眉眼間流轉。

“邀邀,孟硯總歸是要死。”

“倘若聶離風不是在這個時節趕來的,哪怕他再晚上一日,我們大可以隨便捏個風聲傳出去,就說孟硯跑到清麗府來與我尋仇,再將他的屍身遞交盛京城,安了金氏皇帝的心,這件事便能輕鬆了結。”

“但偏偏聶離風與阿昳撞在一起,還起了疑心。”

“若他知曉是我們悄悄將孟硯從盛京城偷出來,而不是直接交給金氏皇帝處治,你猜他會如何想?”

陶邀眉心緊皺,“不錯,抓到了孟硯,卻千里迢迢避人耳目,費事將人帶到清麗來,的確會引人懷疑揣測。”

若她是聶離風,定會懷疑,尹延君究竟包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才要這麼做。

唯有她知曉,尹延君是因為答應了她,會讓她親眼看著孟硯死,所以先前才這麼交代尹延昳的。

陶邀抿唇,心頭難掩幾分複雜和自責。

她喉間輕咽,掀起睫翼看著他,漆黑瞳眸中水澤脈脈,欲言又止。

“可是,真的有必要將聶八子牽扯進來?”

“其實就算直接將孟硯殺了,屍體再遞交盛京城,安了金氏皇帝的心,就像你先前說的那樣,也應當不會出什麼別的變故。”

“聶八子那個人,雖然道貌岸然,從來與我也誓不兩立,但關乎大局勢上,他好歹是江南府聶氏大宗的宗子,還是能拿捏清該如何行事的,應該不會亂說話來造謠你和清麗府。”

“他這個人,人品不壞。”

“大不了我就見他一面,跟他說清楚,你之所以要親眼確認孟硯的死,就是因為我,這樣可行?”

尹延君眸光暗了暗,“你覺得,這樣行?”

陶邀看他這神情,不禁開口解釋。

“宗主,聶八子沒那麼好擺佈的,就算你這般設計了,孟硯是死在他手上,他過後明白過來這是一場設計,到時惹了他,他更會壞我們的好事。”

“與其如此,倒不如我來與他說清楚。”

“他這個人雖然素來與我不對眼,但跟你和清麗府又沒有什麼仇怨,他不會造謠暗害清麗府的,真那樣做,豈不是要江南府與清麗府反目嗎?”

尹延君褐色瞳眸幽靜如潭,靜靜看著她,半晌,沉聲問她。

“所以,邀邀還是決定,見他一面。”

陶邀烏眸澄澈,櫻紅唇瓣嚅了嚅,環住他脖頸,纖長指尖輕輕撫著她頸側,柔聲勸說。

“你自己無法替自己解釋,唯有我來替你解釋了。”

“說到底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為我,讓我試一試,總好過你無端端設計人,與人結怨要好。”

“宗主,我原本就與他有多年舊怨,我不怕得罪他的。”

“你和清麗府,卻不能去主動得罪聶八子和江南府。”

“總歸我們要成親,他不願幫忙做說客,也是因為我,他就等著我低頭求他,大不了我就如了他的意。”

“鬥了這麼多年,又不是第一次輸給他。”

“反正日後他在江南,我在清麗,老死不見就是了,低一次頭又如何?”

尹延君淡淡闔上眼簾,握在她纖細腰側的手掌微微收緊。

“你明知,他對你心懷不軌,你還要見他...”

“這種鬼話你真的信?”

陶邀低輕失笑,素手撫上他面側,指尖輕輕揪了下他耳垂,打趣道。

“他那是惡作劇罷了,連我都不信,你竟還吃醋認真?”

尹延君眸光頓了頓,緩緩掀起眼睫,定定凝視她嫣然含笑的眉目。

小姑娘神態從容自然,笑的乾淨純粹,彷彿並不放在心上,也不信聶離風對她懷著男女心思。

他心頭漫起的一股悶氣悄然疏散,褐瞳中的水澤暗晦不明地跳躍了一瞬,不知想到什麼,唇角牽出淺淡弧度。

“好,那你便試試。”

註定要死的孟硯,根本不值一提。

聶離風若是親耳聽到小姑娘是如何維護他,如何想要嫁給他的,倒也不失為一樁令人愉悅的事。

有什麼比親眼所見自己心儀的人,已經心屬他人,更能戳痛心思的。

——

臨近傍晚,陶邀正陪著尹延君在書房裡下棋。

她棋藝不精,說是她陪著尹延君切磋棋藝,倒不如說是尹延君陪著她瞎鬧。

記不清他讓了她多少步,也記不清是第幾次悔棋,陶邀正捏著棋子愁眉緊鎖,比劃來比劃去的不知道該落在哪兒合適,就聽見齊麟在外敲門。

“宗主,五公子到了。”

尹延君原本單手支頤倚在臂枕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百般糾結。

聞聲長舒口氣,坐直腰背理了理衣袖,挪下榻穿鞋,眉目噙笑斜睨她一眼。

“罷了,收棋吧,隨我出去,見見你那老熟人。”

陶邀丟下棋子,聞言嗔瞪他一眼,素手輕提裙裾挪到坐榻邊,低腰穿鞋子,嘴裡咕噥著。

“什麼老熟人,老仇人還差不多…”

尹延君當然聽到她這句話,他負手立在榻前等陶邀,似笑非笑牽著唇。

“準備怎麼應付你那老仇人?”

“怎麼應付?拔刀插他!”

陶邀站起身,一張絕麗小臉兒面無表情,素手撣了撣裙裾上細微的褶皺,當先抬腳走出了書房。

尹延君清雋眉峰輕挑,不疾不徐姿態悠閒地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自書房裡出來。

落日餘暉連著火燒雲瀰漫了大片天色,將整座庭院裡鋪就得雪白鵝卵石都印成了霞色。

尹延昳原本抱著臂立在廊下,正等的不耐煩蹙眉,聽見輕微地環佩叮鈴聲,便下意識斜眼看過去。

只這一眼,看清來人,便不由得眸色一頓。

他緩緩側過身,不自覺地放下了環在胸前的手臂。

只見那一襲紅白相間的敞襟廣袖裙裳的女子,素手交疊置於身前,蓮步款款的自曲折迴廊那頭拐過來,那身華麗裙裳襯得她腰肢如柳身段娉婷,氣質端雅雍容不失豔媚。

蓮瓣大的小臉兒,黛眉清絕如遠山,桃花妙眸清瀲瀲,天生微揚的眼梢挑著絲絲縷縷的媚,與那烈焰朱唇的妖冶相呼應,雍媚風情仿若透過那身冰肌玉骨漾出來的一般。

尹延昳瞳珠中澤光微晃,半張的嘴忘了合上,喉結咕咚滾了一下。

這是…瓊華苑裡養的那個妖精?!

那個披頭散髮又心狠手辣的妖婆子?!

陶邀素手輕提裙裾,盈盈步下臺階,鴉羽般的睫翼緩緩掀起,先前看向立在兩步外的尹延昳,莞爾淺笑,屈膝禮了禮。

“五公子。”

尹延昳眼皮子抖了抖,咕咚又咽了口口水,眼神忽閃著躲開。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