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跟在他身後,聞言舌尖兒在腮側輕頂,上揚的唇角微抿,將笑意盡數斂起,溫聲解釋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叔父與先生知交多年,也唯有對親近之人,他才會事事精心,這份情意十分難得。”

簫先生聽罷,嗨笑一聲擺了擺手。

“你少學那些假惺惺地態,難不成要娶妻成家的人都要變得越發世故?你做個例外行不行?”

尹延君褐瞳清瀲,哂笑搖頭,笑罷眸色頓了頓,微側過臉端詳著簫先生面上神色,唇瓣輕啟聲線溫緩。

“多謝簫先生。”

“唉?”

簫先生納悶輕噫,轉臉看他一眼。

很快反應過來他謝的什麼,於是更不在意地失笑搖頭。

“屬實不必,你謝有什麼意思?得讓尹玄謝那才得意…”。

說著一頓,又捋了把顎下短鬚乾咳一聲,表情頗存幾分尷尬。

“當然,那個,小八與那丫頭有不合啊,這事呢,我事先不知,不過有我在呢,等他到了,自能壓得住他,你放心啊,不成問題!”

尹延君褐瞳溫謐噙笑,微微頷首。

“還是要,多謝簫先生。”

“唉~,別說這些廢話,你這些年一直在尋陽芝,我知曉你是看在尹玄的面上,因此才替我記掛這事,這份心意,我記著呢,若能在這樁婚事上幫上你一把,也算是我承謝回饋了。”

他笑了笑,抬手輕拍尹延君肩頭,“所以啊,裡裡外外,算不清啥謝不謝的,日後不必再提這字眼。”

尹延君素來知曉他肆意豁達,不拘泥於世俗禮法。

聞言,也便將這句話聽到了心裡。

他淺笑低嗯一聲,心思稍轉,還是語氣誠摯的解釋了一句。

“先頭尋這陽芝,本也是憑運氣的事。”

“我想著若是能再得一株,讓二叔贈與簫先生,簫先生能用這陽芝和我清麗府的面子,緩解與簫門主之間的兄弟情分,也算是替二叔了了一樁心事。”

“倒是不曾想,還如此巧合麻煩了簫先生替我婚事費心,倒顯得像是挾恩圖報了。”

簫先生聽罷朗笑幾聲。

“我自然知曉你這孩子沒那麼多彎彎腸子,否則我陽芝都不會要,也更不會幫你這一把,你解釋什麼,簡直多此一舉。”

尹延君聞言放下心來,眸溢淺笑搖了搖頭。

“這陽芝我會每日派人盯著,過後簫先生將它帶回故淵贈與令兄,自有我叔父可以為令兄診治,自然,若有小侄能幫得上的,您一定要交代。”

“夠了夠了。”

簫先生呵呵一笑,一手叉腰,一手抬臂搭在他肩上。

“這就已經足矣,長輩們的事,長輩們自有自己的法子去處理。”

“你這娃子雖是大宗主了,但在我們眼裡還是那個娃子,你啊,聽我的,別學你那叔父,老氣橫秋滿腹心事的,活像個糟老頭子,不惹小姑娘喜歡的。”

清風霽月的尹二先生,像個糟老頭子?

尹延君忍俊不禁,“您也就是揹著叔父,才敢說他壞話了,成,我只聽聽,絕不往他耳朵裡傳。”

簫先生嘿嘿笑著,一臉讚許地睇了他一眼,接下來更是肆無忌憚地絮叨起尹二先生的種種小毛病。

聽著像是受不了他了,實則說這些話時,他眉眼間清暖的笑意以及唇角揚起的弧度,就不曾落下過。

尹延君無奈搖頭,配合地扮演著傾聽的角色。

心底裡對簫矢同他叔父的關係,實則除卻最開始的震驚與不能理解,而今也只剩莫名的敬重與豔羨。

兩人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形影不離這數十年,彼此相伴相知默契相當。

一生若能有如此知己為伴,此生也算是無憾了。

——

接連三日,尹延君都沒再出現在瓊華苑,期間齊麟還來回跑過兩趟,都是來取走他慣用之物的。

陶邀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出來,他該是有意避諱她的。

她一時不太能理解,他這令人困惑的做法。

都同床共枕了這麼久,這時候反倒避諱起男女大防了?

隨即想到那日他當著尹二先生和簫先生時,姿態語氣是何等的謙卑恭順,便又隱隱能理解了。

何著,這是因為能管束他的人回來了,所以就裝模作樣地規矩起來了。

說不準,是被尹二先生給訓斥了吧?

想想這種可能,陶邀竟然生出幾分幸災樂禍來。

叫他平日裡不知收斂胡作非為欺負人,如今也總算有個人能拿捏住他七寸,治的他老老實實了。

她心情愉悅地走出堂屋,灼熱的日頭剛曬在身上,便又想起什麼,回身揚聲招呼了春迎過來。

“娘子。”

“你出去替我打聽打聽,看看江南府的客人到了沒有。”

先前簫先生是說,聶八子快到了。

“是,娘子。”

瓊華苑的禁足令,是對外人,而並非對陶邀主僕,所以下頭伺候的人出入還是方便的。

只是此處位置偏,宛如避世居所,外圍盡是山野,離清麗府還遠著呢。

陶邀待在書房裡,百無聊賴地翻看尹延君留下的一些醫書和手札打發時間,一邊耐心等著春迎回來。

直等到午膳時分,春迎才趕回來,進門氣喘吁吁地回話。

“奴婢進了城,原是想進府找個相熟的家僕打問,卻見內府正南門人進人出,聽門丁說是江南府的貴客今晨到訪,五公子也一路回來的。”

陶邀纖眉輕挑,尹延昳和聶離風一路回來的?

先前不是說,盛京城金氏皇帝要將朝曦公主嫁出去,尹延昳在江南府參完聶老夫人的壽宴,便直接轉去盛京城了麼?

簫先生那日也說,江南府聶宗主,人也在盛京城啊,這說明朝曦公主的婚宴尚未舉行。

尹延昳怎麼在這時候回來了?

還是跟聶八子一起。

湊巧碰上的?

“我與聶宗子的船在江面匯聚處巧遇,得知他是要來清麗拜訪,便一同回來了。”

清麗府主院裡,尹延昳端著盞茶牛飲,隨口與上座的兄長解釋了一句。

尹延君聞言面無波瀾,褐瞳清朗溫潤看向客座的白裳公子,緋色唇瓣輕牽。

“簫先生日前曾與我提及,說聶宗子近日便能到,此番聶宗子跋山涉水趕往清麗,說到底是為我的事,倒是我有失遠迎了,還望聶宗子莫要見怪。”

少年不過二十歲,生的眉清端方,鳳眸澤潤,兼具唇紅齒白,一襲雲錦白素色廣袖交襟袍,整個人透著骨子如浸月霧的疏朗,以及學富五車的書卷氣。

一看便知是書香世家以文墨薰陶侵染培育出的謙謙君子,如芝蘭玉樹臨玉壓芳。

只一眼,便讓人覺得十分舒服。

“尹宗主言重,也不能全說是因為宗主。”

聶離風明眸噙笑,視線正正與尹延君對視,聞言徐聲開口。

“畢竟陶家之於我江南府意義匪淺,兩家來往多年,我與陶邀算得上是一同長大,她的事,我義不容辭。”

尹延君對上少年清輝朗正的笑顏,褐瞳為不可見地暗了暗。

什麼叫'她的事,他義不容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