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緋色唇瓣微抿了一瞬,溫聲反問。
“叔父可是讓簫先生,已經與聶夫人透過信了?”
簫先生唉笑接話,“舉手之勞啊,不過,聶宗主人在盛京城,來的,恐怕是小八了,不過不要緊,他是宗子麼,帶著他母親的親筆書信,說的話還是有分量的。”
聶八子?!
陶邀一雙桃花眸微瞠,連忙側頭看向尹延君。
尹延君也是眼尾餘光輕掃她一眼,置於膝頭的手微握了握,沉凝一聲,斟酌開口。
“有勞簫先生替我與邀邀費心操勞,賣這份情面,只是...”
簫先生輕挑眉梢,掃量一眼兩個小年輕人面上神情,直言問道:
“只是什麼?”
“叔父,先生,實不相瞞,陶家雖與江南府關係匪淺,只是邀邀與聶八子二人,自幼便關係不睦。”
陶邀連忙接話,生怕不能讓尹二先生和簫先生明白,她跟聶八子究竟到了何種相看兩厭水火不容的地步。
“這彼此看不慣,爭執吵嚷,最嚴重時翻臉廝打,屢次如此經年久月,結怨已深,聶八子他一定不會替我說好話!”
別說是說好話了。
但凡見了她,聶離風那廝不狠狠嘲笑一番她先前的狼狽墮落,再大肆貶低宣揚她的‘豐功偉績’,攪合黃她這樁好容易‘攀’上的婚事。
那她便要上炷高香,拜阿彌陀佛了!
她說這話時,一臉的嚴肅認真。
簫先生定定斜睨她,片刻後,尾指輕撓眉梢,嘶了一聲,不太確定地轉臉問尹二先生。
“我寄給阿姊的書信中,沒提到,她就是陶萬金的女兒陶邀吧?”
尹二先生眼睫微垂,默了默,側過臉,話語溫淡和緩地答他。
“大約江南府這些年來,也不曾有過第二個同名同姓的陶姑娘。”
簫先生,“......”
他這是,好心辦壞事了?
陶邀,“......”
聶離風真來了,這婚事一定辦不成了...
堂屋內靜了一瞬,尹延君胸口內沉下口氣,微不可聞地淺嘆一聲。
尹二先生眼尾輕掃一臉鬱悶的簫先生,又掀睫淡淡看了眼愁眉苦目的陶邀,視線最後落在尹延君面上。
“君兒。”
“叔父。”
“只要聶氏肯出面說和這門親事,並以送嫁之儀出席婚宴,屆時陶家給她送的嫁妝,便皆由聶氏的門楣擔過來,這樁婚事,在你母親那裡,便不成大問題了。”
他說著頓了頓,又看了陶邀一眼,話卻依然是對尹延君說的。
“你該知道,這法子,既能撫慰你母親的不愈,又能抬高她的身份,更能在明面上牽近清麗府與江南府的關係,是萬全無一失的決策。”
“此時聶八子已經快到清麗,你可明白,該如何做?”
尹延君朗潤褐瞳動了動,下頜輕點應道。
“是,叔父。”
......
送走尹二先生和簫先生,陶邀實在無法按捺住心頭的不安寧。
兩人相攜回到寢臥,她親自掩上門扉,轉身揪住尹延君衣袖。
“簫先生雖然未曾與聶夫人言明我的真實來歷,但他提到我的名諱,他們便一定知道是我。”
她還活著的事,瞞不住江南府了。
是尹延君將她從盛京城帶出來的事,更是瞞不過江南府。
原先的打算,最多是她出身低微些,會引人猜忌,倒也不至於引起什麼大的風浪。
而今聶離風要來,只要他想揭穿她,這場婚宴就別想辦的成了。
看她心急的滿眼焦慮,尹延君不禁唇瓣牽出抹笑痕,不覺得這件事能有多棘手了。
他抬手將自己衣袖從小姑娘手中扯出來,而後伸手牽住她纖細的素腕,帶著人踱步往窗前矮榻的方向。
“你不必擔心,有我在,誰也阻攔不了我們的婚事。”
“如今叔父也已回府,他的態度,足以讓母親稍事收斂,一個外姓人罷了,掀不起什麼風浪。”
陶邀被他扶坐矮榻邊,聞言無語氣笑。
“你太低估聶離風了,他小時候過於死板,只知道讀書,腦子還沒那麼靈光,好欺負的很。”
“而今長成了,那耍起城府來兵不血刃,我早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他真的要整我,都不用掀風浪,便能給我整出潑天的麻煩來!”
她越說語氣越憤懣,尹延君竟忍不住聽笑了。
看她眉心揪緊壓低,素來澄明澈淨的一雙桃花眸裡,此時也難掩幾分暗晦厲色,他不禁打趣了一句。
“怎麼,當年插著腰埋汰人,出口毫不留情的嬌小鳳凰,竟是最後被你口中的‘窮鬼’‘癩蛤蟆’給壓到頭上了?”
陶邀噎地臉色發青,掀起眼睫直直與他對視,氣惱地想拍腿。
“他不是個好東西,你別輕敵!”
“輕敵?”
尹延君似是而非笑念一聲,輕輕搖頭,“的確,他若是成心來搗亂的,那便算不上是簫先生為我們請來的救兵。”
陶邀慪氣地抬手揉胸口。
尹延君見狀,清潤褐瞳中掠過一抹溫淺笑意,伸指在她白嫩嫩的面頰上輕捏了一把,聲線溫和的安撫她。
“不必太過憂心,總歸人都快到了,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陶邀聞言嘴角淺扁,掀起眼睫滿眼水澤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活像是委委屈屈地小麋鹿。
尹延君看在眼裡,溫潤噙笑的褐色瑞鳳眸難掩寵溺,修長大手搭在她發頂揉了揉。
“你乖乖待在瓊華苑裡,我會派人戒嚴府門,他便是來了,只要你不見他,他便也見不到你的面。”
“其他的,我來應付,嗯?”
也只能這樣了。
她不是怕與聶離風起衝突。
只是眼下此情此境,她不欲也不能與他起任何衝突罷了。
尹延君攬在她肩背上的手輕輕拍了拍,而後掃了眼窗外天色,溫聲開口叮囑她。
“你先用膳,我得回府一趟,以免叔父突然歸來,下頭的人安置不妥當,還是要親自去看一眼才能放心。”
尹二先生在他心中,分量重比萬金,這一點眾人皆知。
陶邀點點頭,起身要送他,又被肩上的力道壓回原位坐下。
“很快便回來,夜裡別睡,等我。”
留下這句話,他便徑自提腳離開。
陶邀坐在矮榻邊怔愣一瞬,這才回過味兒來,瞬間耳尖兒燙紅,不自在地嚥了咽喉。
真是的,這種事,還用專程說出來提醒她嗎?
這些日早出晚歸的,也是床笫淡泊了許多。
也不知他如何厚著臉皮,還能面無改色地說出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