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她滿眼的不解和困惑,尹延君不知想到什麼,竟心生幾分愉悅感。

他笑著答道,“按理說,是該恨的。”

“大約是,愛而不得,痛而不忘,放而不捨,失而不甘。”

陶邀在心裡過了一遍這幾句詞,最後只回味出一股濃濃的‘遺憾’。

她怔然搖頭,喃聲低語道:

“孟硯背信棄義,我對他恨之入骨,只想他不得好死。”

“可朝曦公主,卻如此糾結痛苦,還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

這是她頭一次覺得自己,心懷比不上朝曦公主。

尹延君褐瞳噙笑,溫和的猶如最古樸的琥珀色潤玉,他靜靜看著她片刻,突然伸手過來,將她扯進懷裡摟住。

陶邀猝不及防低呼一聲,詫異地看向他,“宗主?”

“傻不傻?”

“嗯?”

男人指腹輕撫她頰側,輕聲失笑。

“你那是心懷比不上她嗎?分明是待孟硯的情意,比她淺薄罷了。”

陶邀眼瞼微瞠,雖說這時候跟他爭論她與金若蘭誰對孟硯的情意深厚,是不合適的,但是她還是萌生幾分不服輸的倔強。

她挺直腰背,與他反駁起來。

“都恩斷義絕了,還跟情意有什麼關係?”

“這分明是她掂量不清是非黑白,痴人自作罷了。”

“我敢說,她若不是金氏皇帝嫡出的公主,憑她包庇亂臣賊子的作為,金氏皇帝趕回盛京城,第一個就要先砍了她的頭!”

“更別說是與亂臣賊子珠胎暗結,那孩子指定也是不可能留下的...”

尹延君唇角上揚,“不錯,所以她一口咬定孩子是別人的,便是還在拼著最後一絲奢望,能保下肚子裡的骨肉。”

陶邀要與他爭論的勢頭,瞬間便平息了下去。

尹延昳的來信中也說了,連金氏皇帝都如此龍顏大怒大動干戈,分明是也確定金若蘭腹中骨肉,就是孟硯的。

所以金若蘭再怎麼掙扎,註定都是一個結果。

“事到如今,不管她怎麼堅持,都一定保不下那孩子。”

陶邀莫名便覺得心頭五味雜陳。

“我竟不知...,該敬佩她,還是該可憐她了。”

好歹,她雖曾痴過,但已經清醒。

可金若蘭,還在自欺欺人作繭自縛。

尹延君不欲再與她討論這個話題。

“罷了,終究是旁人的事,你也不必多想,但願孟硯跑的夠快,別就這麼落在金氏皇帝手裡,不然我可要錯失替你出氣的機會了。”

半天這麼久忙活下來,孟硯壓根兒沒有淪落在外東躲西藏,而是被朝曦公主藏了起來。

虧得他還蠻期待,等那癩蛤蟆趁此機會,跑來清麗自投羅網的。

可惜了...

頗覺得有些掃興,尹延君嘆了口氣,扶著她站起身。

“你也陪了我大半日,待在這書房裡怕是憋壞了,這些日我們所期待的事,也終究等不來了,走吧,陪你出去散散心。”

陶邀被他牽著手,只能亦步亦趨跟上。

“要去哪兒?”

踏出書房的門,尹延君抬眼眺望天色,一手牽著她,一手搭在腰側。

“今日天色不錯,許久不進山了,帶你進山遊獵如何?”

守在門外的齊麟聞言,立刻垂首接話。

“屬下這便下去安排。”

陶邀目送黑衣侍衛轉身走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天邊日陽西斜的雲霞,再看身邊的男人,好心提醒他。

“宗主,再有不到兩個時辰,日頭便要落山了。”

等他們進了山門,怕是天就要黑了。

尹延君嗯笑一聲,牽著她下了臺階,語氣漫不經心。

“不錯,是要落山,你來了這麼久,還不曾帶你夜獵過,等過了今晚你便會知道,遊獵真正的樂趣,便是在夜裡。”

陶邀微訝,“難不成,我們今晚要在山裡過夜?”

“嗯。”

陶邀頓時心生好奇。

“大晚上的,能獵到什麼啊?飛禽走獸,也是要睡覺的。”

“夜裡啊...”,尹延君賣了個關子,側臉笑睨她,曲指颳了下陶邀鼻頭,“運氣好,能挖到不少的寶貝。”

挖?

陶邀若有所悟。

是了,清麗郡依山傍水人傑地靈,山中隨地可見各式各樣的名貴藥材。

他們口中的‘遊獵’,不止是遊蕩山林,捕獵那些飛禽走獸。

比飛禽走獸更吸引他們的,是尋覓挖掘山中那些珍稀名貴的藥材。

陶邀先前陪尹延君進山,多是為了四下游玩。

但也曾在山裡見到過成群結隊挖掘草藥的採民。

尹延君與她解說,這些採民以挖掘山中藥材販賣為生,偶爾運氣好抓到一些兔子山雞之類,會帶回去給家人打打牙祭,賣賣皮毛添補家用。

陶邀在江南郡那錦繡窩裡長大,這清麗郡的淳樸民風與青山秀水,都令她感到新奇。

進山遊獵,算是她目前覺得最有趣的事。

當天趕到山裡,已是傍晚時分。

齊麟帶著人尋了處平地扎帳篷,其餘人馬四下散開,趁天黑前去撿柴火,用以夜裡取暖。

尹延君立在溪澗邊四處打量了一番,繼而牽住陶邀手腕,帶著她往溪澗下游方向離開。

“你來,陪我探探此處地形,全當閒來無事散散心了。”

陶邀跟著他,走出幾步,還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忙活的眾人。

“可是,天馬上要黑了,我們...”,還是不要單獨亂走吧?

男人頭也未回,哂笑低問。

“可是怕出了意外,我護不住你?”

“沒有...,我的意思是,要不要舉火照明?”

“不必。”

陶邀啞然無語。

好吧,他是宗主,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她沒再多言,只亦步亦趨陪著他,兩人沿著溪澗邊的石子路,越走越遠。

天色漸漸暗下來,不知從哪一處開始,這條小路便越走越斜了,耳邊溪水湍流聲越來越弱,倒是周圍多了許多高聳入天的樹木。

四周寂靜無聲,只隱約有夜鶯的‘咕咕’聲在山林間幽幽迴盪。

陶邀覺得有些冷,忍不住貼近他身邊,雙手抱住他手臂。

“宗主,是不是走太遠了?您到底要去哪兒?”

她就是再遲鈍,方才越走越偏的時候,也能想到他是有意帶著她單獨離開的。

這深更半夜,深山老林,廖無人煙,漆黑一片的。

總不能是閒情愜意地要帶著她散步,然後互訴衷腸耳鬢廝磨?

尹延君不能有這種怪異樂趣...

正想著,身邊的男人突然駐足,偏首溫聲低語。

“到了。”

陶邀纖眉輕挑,貼在他身邊四下打量了一眼。

黑漆漆的一片,除了樹木和幾叢灌木叢,什麼都瞧不見。

她不自覺地抱緊他手臂,下意識將聲量壓的輕悄。

“到了?這兒有什麼?藥材,還是獵物?”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尹延君被逗笑。

他抬手將小姑娘攬入懷中,伏在她耳邊的聲線溫潤柔和。

“跟著我。”

陶邀被他攬在懷裡,也只能跟著他,一步步繞過樹幹,穿過眼前一片矮灌木。

她慢慢挪動著小步,後背緊緊貼在男人懷裡,將掛在灌木枝葉上的裙裳扯下來,小聲嘀咕。

“到底有什麼啊?宗主就別賣關子了,我有些...”

“看。”

尹延君手中不知何時握了塊石頭,隨手往前丟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