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邀夜裡睡得晚,翌日清晨自然也起的晚。

她用過早膳,自覺腳踝的扭傷已無大礙,便在院子裡悠閒的慢慢遛著彎兒,伸伸懶腰,鬆鬆筋骨。

接連兩日未出房門,虧得今日那男人不在這兒。

她沒了拘束,溜達了一會兒消下食,走累了,便讓人在廊下擱了把搖椅,搖搖晃晃眯著眼,十分愜意的曬日頭。

七月的豔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

這等閒適自在,又能躺著曬日頭的美好時光,簡直太難得了。

當初她被朝曦公主拿捏著關進刑部大牢裡,受盡酷刑之苦的那段日子,可謂暗無天日。

每次在又疼又痛的孤寂中醒來,望著地牢那扇小的可憐的洞窗,那透過縫隙的微弱光線,對她來說,似乎都是一種奢望。

陶邀眼睫輕掀,眸子怔怔望著天際。

即便是光線刺目,她也忘了闔眼。

其實被關入地牢之前,孟硯便親自與她交代過。

他說賜婚的聖旨已下,朝曦公主善妒,定然會伺機找她麻煩,叫她待在院子裡,別再亂走動。

倘若不能避過,落到了別人手裡,到時候叫她忍耐些,一定不要亂說話。

等他大業一定,定會救她出來的。

誰不怕落在情敵手裡呢?

那日她原本不該出門的。

可那天,是孟硯的生辰,他身邊的人親自來送信,說孟硯要見她。

結果她剛一出現在街上,不出一盞茶,便被御林軍隨便一個理由,給押入了牢獄中。

如今想想,還覺得十分可笑。

孟硯若是想將她交給朝曦公主撒火,好騙取她的全然信任,其實不用那麼費心思派個人來誆她的。

他只要說出來,需要她幫這個忙,她怕是也會傻乎乎的願意自取其辱。

她至今都還記得,被關入地牢的那天,朝曦公主金若蘭,親自到牢裡來羞辱她...

她跟孟硯有名無實的關係,以及甘願成為孟硯手裡利用的一顆棋子,朝曦公主全都知道。

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居高臨下睥睨她,猶如睨著一隻螞蟻。

她說,“本宮知曉你是對他一片真心,也是念在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本宮不會要你性命的,別怕。”

“不過呢,你的存在,畢竟是曾膈應過本宮,本宮的駙馬,怎麼可以曾有過一個人盡皆知的寵妾...”

“哦,不對,你連個妾都不算,頂多是個自甘下賤的外宅。”

“想想也怪可憐的,掏心掏肺,最後什麼都沒得到,還落得這麼個任人欺辱的下場,嘖嘖。”

“這麼可憐的一個人,偏要做令本宮覺得可恨之事,你可真讓本宮為難,唉~”

“只這麼關你幾日,鐵定是不能解氣的。”

“這樣,不如對你小施懲戒,這件事便算是揭過去了,這,也是本宮答應世子的。”

“你放心,只要你能捱到大婚那日,便可以從這裡離開。”

思及那些血腥的畫面,饒是這豔陽天裡,陶邀還止不住身上發冷。

人得有多硬的骨氣,才能撐得過接連幾日的酷刑?

可她因為孟硯那句‘定會救她出去’,即便是痛不欲生,痛的暈死了過去,都不曾想過出賣他。

仔細想想,那時候...她究竟為什麼對孟硯那般痴迷呢?

明明那人從沒有給過她一絲絲的溫情。

在現今恨孟硯入骨的她看來,那時的自己,簡直愚昧蠢笨的無可救藥。

以為一開始遇見的,是個英朗不凡磊落正義的少年郎。

被自己的以為迷了眼。

直到後來醒過來,才發現,他不是什麼受暴君欺壓,忍辱負重光明磊落的少年將軍。

而是早存異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無情無義的偽君子。

陶邀酸脹的眼瞼微闔,幽幽舒出口濁氣。

正在此時,卻聽到內院院門處,傳來些微喧鬧的動靜。

她緩緩酸澀的眼簾,自搖椅間坐起身,便見院門處進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齊麟。

他身後那些統一衣著的家僕,足有七八人,搬著幾隻大小不一的藤箱,以及一些書籍冊子類的東西,徑直穿過庭院而來。

在屋子收拾的滿秋和春迎聽見動靜,相攜迎出來。

看見這陣仗,兩人對視一眼,下意識走到了陶邀身邊。

齊麟到了近前,立在臺階下,對著陶邀抱劍一禮。

“屬下見過陶娘子,奉宗主之令,帶人將公文細軟一類,安置到瓊華苑,若有驚擾之處,還請娘子莫怪。”

這是宗主,要搬到瓊華苑來常住?

滿秋與春迎對視一眼,紛紛面露喜色。

就連春迎病白的臉色,此刻都因為這件喜事,而平添幾分紅潤。

陶邀穩穩坐在搖椅中,面色平靜的‘噢’了一聲,而後側臉交代滿秋。

“帶他們進去吧,你們相幫著齊侍衛,該安置在哪裡,便安置在哪裡。”

滿秋一手挽著春迎,喜滋滋地應聲。

“是,娘子!”

一行人陸續自陶邀眼前越過,直到視線裡再次清靜下來,耳邊卻是因為屋裡的鬧騰,而沒法清靜了。

陶邀面無波瀾地躺回搖椅中,一下一下輕晃著,緩緩闔眼,微不可聞地牽了牽唇。

尹延君要搬過來。

與她來說,也算是一樁好事吧。

他越是親近她,越是離不開她,她才能漸漸安下心啊。

搖椅的輕晃兀地頓住,陶邀豁然睜開眼,腦中莫名掠過尹延君的臉。

‘這是動心與不動心的差別’

‘你對孟硯一見傾心,什麼都能為他做,只求能留在他身邊’

‘難不成,本宗主,還抵不上他孟硯?’

他昨日的幾句話,就這麼突兀地縈繞在她耳邊。

陶邀淺吸口氣,自搖椅中緩緩坐起身來,定定望著院中雪白的鵝卵石地面,好半晌,才稍稍平定下心頭的悸動。

“動心與不動心的差別...”

所以尹延君總是主動貼近她,是因為他自己動心了嗎...

內院廊門處,一襲丹砂紅圓襟錦袍的頎長身影慢悠悠踱步進來,隔著偌大個庭院,尹延君一眼便瞧見坐在堂屋門外廊簷下的小姑娘。

他緋紅唇角輕牽,負手踱步穿過庭院,清聲喚她。

“愣什麼呢?”

陶邀被他這一聲打斷,遁聲抬眼,下意識站起身來。

“宗主。”

她還以為,只齊麟帶人來了呢。

尹延君眉目噙笑,長腿闊步地走近,拾階而上,將手裡拎著的紙包提起來給她看。

“荷葉蓮子糕,路過市集捎帶上的,只可惜,怕是與江南郡那邊的味道,會有不同,你嚐嚐。”

荷葉蓮子糕。

陶邀掀睫看他,細聲喃喃,“特地給我...帶的?”

尹延君挑眉,輕笑一聲攬住她肩。

“這兒難不成還有別人,值得宗主我為她帶點心?”

說著話,陶邀已經被他帶進了堂屋。

她莫名有些心亂,像個木偶似的被他按在桌前落座。

看著他將紙包拆開,露出裡頭堆疊齊整的糕點,而後推至她眼前。

陶邀垂目看著那些點心,小小圓圓的,淺青色,樸素的就像是一塊最普通不過的綠豆糕。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掀睫看向對面的男人。

“這是...,荷葉蓮子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