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君深深凝視她,心頭感觸異常酸暖。

這丫頭雖然總在試探他的情意,但確也是當真念他好。

不算白疼她。

“有一些話,說的也不對。”

陶邀眼簾上掀,滿眸水盈望著他,“嗯?”

男人褐瞳瑞鳳眸,與眉心硃砂痣,都顯得異常溫柔。

“哪怕你不受那一年的磨礪,不是現在這樣的性子,我也會喜歡,我知道。”

因為不管驕奢跋扈,還是狼狽不堪,亦或者故作姿態。

她什麼樣子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好看的。

陶邀眸光怔愣,還沒從他這句情話裡回過神,便被他抬手摟抱住。

男人近乎貪戀的與她耳鬢廝磨,輕啄淺吻,呼吸噴灑在她面側,溼熱發燙。

已至深夜,原本該是同床共枕的良宵時,他真不想這時候離開。

“不想去,想陪你,明日再回去,行不行?”

陶邀被他吻亂了髮髻,睡裳也滑到臂彎裡,青絲一縷縷散落,垂在雪白的肩頭。

她輕笑側頭躲閃,喃笑細語哄著他:

“我都忙活半天伺候您更衣了,先頭都...陪過您了,您今晚饒了我,先去做正事,嗯?”

尹延君一手握在她纖細的頸後,面側貼著她耳鬢,幽幽長嘆一聲。

繼而在她白皙的頸間淺啄一口,才依依不捨地將人鬆開。

他眸色柔和,抬手替她掩了耳邊碎髮,聲線溫啞。

“好,聽你的。你先歇,不必等我。”

陶邀將人送到裡屋門外,便被尹延君攔住了腳步。

她立在門欄前,目送男人清挺的背影走出內廊,眉目間的溫柔嫻靜漸漸被淡然取代。

她好似越來越習慣與他親近。

連哄他,都用了幾分真心。

只是世人眼裡風流多情的尹大宗主,究竟又用了幾分真心在她身上呢?

她竟摸不透…

纖秀眉心蹙了蹙,陶邀收斂思緒,轉身回了屋。

院子裡,齊麟見自家宗主突然衣冠齊整的出來,先是愣了愣,又連忙垂首。

“宗主。”

尹延君負著手,自他身邊徐步越過,徑直往院外走去。

齊麟提腳跟上,探頭看了一眼,便見宗主面色淡漠,目露思索,似是在想什麼心事。

他識相地垂下眼,沒有出聲打攪。

直到坐上車,垂落的車簾將微弱的光線遮擋在外,尹延君才自一片黑暗中回過神。

莫名地,他便想起陶邀的話。

明明她自幼沒有母親,卻還認為‘天底下做母親的女人,沒有會看著自己兒子受苦而不管的’。

她眼裡心裡認為的母親,是那麼美好。

也不知她沒有母親,究竟是福是禍了。

殊不知有些做母親的人,並不是都如她以為的,都那麼稱職。

他眼簾輕闔,閉目養神,再不願多想。

馬車駛回清麗府,已是子時末。

尹延君一刻都沒耽擱,徑直去了尹延昳住的‘安寧齋’。

時至子夜,屋裡卻還燈火通明。

尹延昳犯病的時候,院子裡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也沒人敢守在門外,只剩廊簷下孤零零懸掛的幾隻燈籠,被夜風吹得幽幽搖晃。

齊麟快走了幾步,握拳輕釦門扉,屋裡很快傳來伍崖低沉的呵斥。

“何事?”

齊麟側步放開門,沉聲回話。

“宗主到,開門。”

屋內傳來急促沉穩的腳步聲。

尹延君不疾不徐地踱步到門前,房門正好自內開啟。

伍崖連忙抱拳垂首,“宗主。”

尹延君並未搭理他,提腳跨進門,徑直穿過堂屋,往寢臥走去。

伍崖滿眼沉鬱,正欲不放心的跟上去,卻被身後的齊麟提劍擋了一把。

“別進去了,讓宗主與五公子單獨談談。”

伍崖眉心緊擰,回頭看他,“可五公子他...”

齊麟沒等他說完,直接伸手拐住他臂彎,將他扯出了堂屋。

內室間,尹延君一踏進門,便嗅到了滿屋子瀰漫的安神香,屋內桌椅凌亂,瓷器碎了滿地,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

他面無表情踩過地上碎片,將屋內窗扇盡數推開。

夜風襲入,吹散了屋子裡濃郁的安神香。

繼而轉身,往床榻前走去。

床榻上的尹延昳正闔眼沉睡,偏柔和的面相,在睡著時,恬靜乖巧的像個姑娘家。

尹延君盯著他看了片刻,隨即掀睫看向床頭放置的一排銀針。

他修長指節伸出,在其中捻下一枚銀針,眉目溫淡的垂眼,在尹延昳身上兩處穴位刺了進去。

“唔...”

尹延昳在睡夢中痛哼一聲,繼而眼簾兀地睜開。

他眼眸猩紅,眼白處佈滿血絲,神情還有些從夢中甦醒的迷茫。

尹延君睨了他一眼,淡淡轉身,“醒了,回過神來,就坐起身,聽我說話。”

話落時,他已經步到一旁窗邊的矮榻前,掀袍落座。

聽見他的聲音,尹延昳猩紅的眼瞼瞠開,眼底瞬間彭發出怨怒之色,豁地翻身坐起,從床上下來,立在床邊定定盯著尹延君看,賭氣低吼。

“你不是說不管我!還回來做什麼?!”

尹延君身姿端坐,眼簾緩緩闔上。

“夜深人靜,你吵到別人休息了。”

尹延昳橫眉怒目,捏緊拳頭,赤著腳上前兩步,聲調絲毫沒有收斂。

“這是我的院子!我就是這麼說話的!誰管得著?!”

“鬧夠了沒有。”

“沒有!”

尹延君豁然睜開眼,褐瞳清涼與他對視。

“你非要我請家法來,將你鞭到再也喊不出聲,才能安靜下來聽人說話,是不是?”

尹延昳梗直脖頸,拳頭捏的咯吧響,雖然還是一臉不服氣,但吼出來的聲音卻已經是低了兩個度。

“你少威脅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算了,為了一個女人,你這般待我,尹延君你好樣的!”

兄長親自來看他,他自然已經消了一些氣。

但先前受到的待遇,和喪失的尊嚴,以及兄長的誤會和不信任,讓他沒法這麼容易就低頭,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

尹延君淡淡審視了他兩眼,突然牽唇搖頭。

“你倒是還記得我說的話。”

尹延昳瞪眼,“什麼話!”

剛一問完,他便猛地反應過來兄長說的是什麼。

他面色冷繃,撇過臉怒哼一聲,“你既然這麼寶貝那女人,我自然不會再罵她,否則拉低了你的身份,也丟我的臉!誰讓你是我兄長!”

此時的他在尹延君眼裡,就是個亂髮脾氣的大孩子。

尹延昳是這樣的脾性,就算是記住了他的教訓,也不會讓自己主動低頭求和。

尹延君褐瞳溫潤下來,無奈搖頭,語氣和緩和許多。

“好了,你既將我的話記在了心裡,這次的禁閉思過,便到此為止。”

他打量衣冠不整神容憔悴的尹延昳一眼,偏首示意。

“坐下,我同你聊聊。”

他態度一軟和下來,尹延昳身上的氣焰也漸漸消散。

尹五公子板著臉,冷哼一聲,大步走到矮榻另一頭一屁股坐下來,卻依然不肯給自己兄長一個正眼。

“聊什麼?聊我哪兒錯了,不該欺負你的女人嗎?”

尹延君身姿端正,也沒看他,視線落在對面窗外的夜色裡,徐聲開口。

“你該嗎?”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