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司儀有點姿色,說著撥開人群朝我走來,黃粱少有的暗道了句“被你害死”,然後下一秒還是把我推到自己的身後去,說著“躲在我身後……”,但是他話沒說完,我就一把推開了他,然後直接往前走,徑直的跟那司儀對上,然後一偏頭,看向林澤淵,指著他說:“漂亮美男,我不是你請的,我是……他請的!”

“他……請的。”我一再重複的時候,眼又紅了,淚又要流,幸好,我已站在大雨裡多時,頭髮早就是溼的,現在臉上這諸多水,只有我自己知道哪些是冷的,哪些是熱的。扈飛雪認得我,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是又只是握緊了林澤淵的手臂,故作不知的——

“夫君,她是誰啊?”

我一聽她這話,就來氣,夫君?那是你喊的麼!

我想再罵她,可是,我沒有。

我以什麼身份呢?

我和林澤淵,什麼都不是啊!

所以,我只是看著林澤淵,等他說,說出來,我是誰,給我一個身份,哪怕他說是朋友,我都會很開心,可他說的竟是——

“我不認識,來人,把他們扔出去。”

“呼!”

幾乎是他說完,我聽到黃粱鬆了一口氣,然後直接說著:“不用扔,我們自己走。”

說完,過來拉我。

我整個人早就在他說不認識的那時候懵掉了,不認識!他居然說不認識我!

可是我說不出話來了,我整個人都痛徹心扉,渾身痛的發抖,更被那漂亮的男司儀推了一把,“滾!”

說完,轉身要走。

我張大了嘴巴,想說話,可是看著林澤淵冷峻的面孔,什麼都說不出!

黃粱拉著我往外走了,卻是才到門口,聽到身後的人群裡,有個顫巍巍的聲音道——

“她是……她是108周易……墓財神!”

一句話,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落,恰到好處。

“什麼?”

“對!她就是墓財神!”

那老太太又說了一次。

“不可能吧,那麼小!”

“什麼!她就是墓財神……”

“抓住她啊!”

嘰嘰喳喳聲音裡,黃粱直接往外跑,可是後頭一下湧出來無數的人,把我和黃粱圍起來。而那顫巍巍的老太太,繼續顫巍巍道——

“沒錯了,老身算過了,她就是墓財神的轉世,第108周易!”

“轟隆隆——”

“咔嚓咔嚓——”

雷聲伴隨著閃電破雲,那老太太說完,雨水又嘩啦啦的往下落。

我站在大雨裡沒來及說話,黃粱已道:“認錯了,認錯了!她不是!”

可是那老婆婆搖頭,“不!她就是!我在地下室看過她的圖冊的……大家夥兒還記得嗎!之前

天師族幫我們算過,只要殺了墓財神,殺了她,我們改命師就能得救,再也不用為守墓人而死,也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別看老婆婆年紀大,喉嚨卻不小。

她振臂高呼著,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紅了眼,唯有部分天師的人只是看著,擰眉。

我在那隨後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殺了她”聲音裡,居然一點都不慌不怕,只是看向他們,對黃粱笑了笑,“你看,他們像不像是那天要殺我盜墓賊。”

黃粱說過,那天是他出手救得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改命師和盜墓賊聯絡到一起,只見黃粱少有的啐了一口唾沫:“呸!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亂想,這裡有天咒,我無法施展任何妖術,否則會被天雷打死,你……還是想想怎麼逃吧!他們可不是說說而已。”

黃粱說時,表情不再風雅,而是陰狠,殺氣十足的握緊了拳頭,顯然,擺好了作戰的姿態。

我卻與之相反,淡淡闔眸,仰頭淋雨:“逃,逃得過麼?”

說的時候,我又感覺很好笑:“黃粱,你難道不覺得我們守墓人很慘麼?要被改命師殺,還要被盜墓賊殺,最後……還要被墓主後人殺。哪裡都不討好的守墓人,又為什麼存在呢?”我說的聲很小,或者是雷聲太大,黃粱併為聽到,只是始終如一的擺好他的作戰姿勢,準備對戰,同時朝著林澤淵嘶吼——

“林澤淵!你就這樣看著嗎!”

他長嘯的聲音,怒意震徹九霄,盤旋著讓我回過神,回頭終於看到林澤淵姍姍來遲。

其實這樣的場合,這樣的狼狽,我是不願意他看到我的,可是……似乎無處可逃了。

長嘯震天的怒斥終於讓這片圍獵場安靜下來。

圍獵著我和黃粱的那群人們都看向林澤淵。

林澤淵……是他們的頭兒吧。

我心想著,果不其然聽到那漂亮的男司儀去問他:“妹夫……不,林大人,您打算如何處置!”

司儀在靜謐中問道,無人反駁。

我這廂兒偏腦袋看林澤淵,也跟著笑——

“是啊,怎樣處置我呢?”

其實,我早就在種那什麼抑鬱蠱的時候就說過了,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我死了,一了百了,而我說完以後,一堆人都在看我,他們瞪著我,目光宛若刀劍刻在我身上,好像能挖下來我的肉一樣,很疼。

而我從出生到現在,折磨受了,委屈受了,什麼苦都吃過,卻從未想過,我昔日的驕傲身份會變成人人喊打的老鼠;也從未想過,我的親人變成陌生人;更從未想過——

終有一日,我與林澤淵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面,對話。

他被淋溼的紅衣緊緊貼在身上,卻因為他的氣質出塵,依舊鶴立雞群。

他素來沉冷的面容上仍舊沒有表情,看著我,不說話。

我深吸一口氣,在大雨裡微笑,坦然問道:“說啊,你要……怎樣……處置我這個……陌生人呢。”

是他說的不認識我,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怎樣呢?

“說啊……”

我重複著,眼又紅,酒氣從嘴中冒出時,滾燙的眼淚更快的融匯到臉上的冷雨裡。

他還是沒說話,雷聲轟鳴起,好半天,那雷過去後,司儀才又詢問“林大人”。

這時候,只見林澤淵倏然轉身,他沒看我,只是一句——

“開天門,把他們,丟出去。”

群眾瞬間譁然——

“什麼嗎!”

“就這樣放了?”

“難道不是要殺了她!”

“林大人!”

“林大人……”

他們說著,我亦愣神,我本以為他會在這一刻殺我,可能功成名就,可能從此脫離苦海,這樣想一想,便是死灰一樣的心也能如同火山噴發一樣——既痛著,又帶著燃燒的絢爛,痛苦的快樂!

可是……可是,他竟放我走了。

“這……”

司儀似乎有些不解,看向了扈千雪。

扈千雪卻是一副理直氣壯的額樣子——

“還這什麼?夫君說的話,自然是有夫君的道理,你們還不放人!”

我沒想到,扈飛雪也在這時候幫了我一把,可是,我並不感恩,“我不需要你來幫我。”

我說著,轉身擺出戰鬥的狀態:“來,既然你們不爽我就這麼走了,那我們來打一架!”

其實是我想打一架,可是司儀並沒有給我機會,說完這話的我只覺得打從遠處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下一秒,我就覺得身體輕盈的飄在半空,一抹眼赫然發現自己被扔在高空懸崖——

“啊

——”

劇烈的失重感傳來,我心裡罵著草他大爺,這明擺著是故意要摔死我。

“周易!”

好在,黃粱飛身而來,快速接住我,腳下生風,又將我帶回懸崖邊。

“別怕,沒事了。”

當他帶著我雙腳再度落在地面時,我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且看著周圍的荒蕪,想著方才的熱鬧,我猛然跌坐在地,忽然間……不知該何去何從,更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之中,仰頭間,雨水灌入喉。

這次分明不是酒,卻仍舊讓我醉的不省人事,笑著笑著,忽然醉的倒下,然後,趴在那泥水裡,呢喃著——

“我……也想回家……”

“什麼?”黃粱跟我一起趴在泥坑裡,問我,我抬眸看著那泥水裡的臉,聲音小的自己都聽不到:“我想回家,帶我回家,我想回家……”

說著,哭著,卻驀然記起來什麼,猛然住嘴,驚恐看著周圍的荒蕪——

不……我……沒有家。

我在這個世上,沒有親人。

我甚至……連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