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明奚華乘坐勞斯,優雅離開。

簡之顏找到自己的車,拉開後門,把名錶包裝丟進車裡,然後重重摔上車門。

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巨響迴盪,塵埃亂舞。

簡之顏坐進駕駛位,一口氣梗在胸口,憋到爆炸。

明奚華一向高傲,能俯下身帶女兒逛街吃飯,自認為已經付出真心了,所以,她索求回報時,沒有絲毫的不安。

甚至,強勢到令人髮指。

簡之顏知道,自己不可能按明奚華的指令,擅自改變合同金額,但又苦於無法對抗。

不是她軟弱,而是她從來都不是明奚華的對手。

簡之顏渴望每個週末,有一個叫家的地方,等她回去吃飯;她羨慕每一個接到父母打來電話的同事。

只要她還對母親一詞寄予希望,她就無法拒絕明奚華。

簡之顏心頭煩亂,已經沒有辦法,最後只有打電話給簡之雷。

“哥。”

電話接通前,她已經很努力地吸住鼻音,可簡之雷還是一秒識破。

“今天不是跟媽媽吃飯的日子嗎?怎麼了?你們吵架了嗎?”

“我們怎麼會吵架。”

簡之顏苦笑,吵架也是一種受到關注的表現,所以吵架是母親給哥哥的特權,不屬於她。

“媽媽為了寶生商貿的事,找我說了說。”簡之顏說。

簡之雷一下就懂了:“她要加價多少?”

簡之顏鼓起勇氣,彷彿獅子大開口的人是自己,充滿慚愧。

“多加一個0。”

電話裡,沉默了一瞬。

這事兒擱誰身上,都免不了生一肚子氣,簡之顏以為哥哥一定會拒絕的,哪知道,他緩了緩,竟然說。

“算了,加就加吧,媽媽的個性,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同意只會讓她鬧得更厲害,這筆錢,就算買大家一個清淨。”

簡之雷不忘囑咐,“這件事,就以你的名義去做,不用提我。”

“哥……”

哥哥出錢,讓自己當好人,簡之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成為他人軟肋,是幸福多一點,還是愧疚多一點,簡之顏也說不清楚,但此刻,心痛感是那樣的尖銳而鮮明,像剖過心的匕首上,浸潤利刃的獻血,緩慢流淌,直到凝結。

一陣莫名的委屈感,油然而生,發酸的鼻子,再也吸不住了,簡之顏在昏暗的車廂裡,低聲哭泣。

“哥,對不起。”

簡之雷無比溫柔,甚至有些費解:“這有什麼可對不起的。”

簡之顏:“如果合同在範律師那,媽媽可能也沒轍,畢竟,她威脅不了範律師什麼,就因為是我,你才妥協——”

“傻瓜,媽媽想要錢,是一個律師能攔住的麼,她找你,也未必不知道你會找我,不過是用你來給我施壓,用我來牽制你,這是她慣用的手段。”

“你還不瞭解她麼?”

“而且,原本我叫範律師去談的時候,就壓了不少價,左滿生應該非常不高興,所以才殺了一個回馬槍,多加一個0,頂多算是被他扳回一城,咱們不算吃大虧。”

簡之雷一直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他守著那一頭,低聲安慰簡之顏,直到這通電話不得不掛。

簡之雷身在出差,行程安排很滿,秘書一遍一遍來請,最後,他寬慰簡之顏。

“糟糕的媽媽,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有份,不許再哭了,哥哥和你一起擔著。”

……

這可能是簡之顏審合同最認真的一次。

從商場回到家,她就開啟了電腦,一直查資料、摳字眼,逐字校對,一直弄到晚上十一點。

她已經改好了金額,但又覺得不放心,怕自己審過的合同不夠專業,被左滿生鑽了空子。

於是,簡之顏在微信上敲宋安歌,可等來等去,等到兩點,宋安歌都沒回復。

宋安歌最近有點忙,她們最近聯絡都少了。

簡之顏覺得,乾等下去不是事兒,還是發了條資訊給陸寅。

【睡了嗎?】

深夜時分,沒想到陸寅竟然沒睡。

他回得挺快,【怎麼。】

簡之顏:【想麻煩你幫我看一份合同。】

陸寅:【不是一週只能約一次麼?這周已經約過了。】

簡之顏覺得像被人打了一耳光,需要緩一緩,才能接上茬,可同時,她又生出一種好沒意思的情緒。

大半夜不睡覺,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

滿世界哪找不到律師,大不了明天早起,她去律師行,花錢請人看合同,不比受這個委屈強?!

簡之顏把手機撂在一旁,準備去倒杯水,起身走到一半,又覺氣不過,殺氣騰騰折回來。

【所以,一週約一次,我叫你吃不飽了,是麼?】

【所以,你約別人,就理直氣壯了,是麼?】

【早知道你玩得這麼髒,我就不應該和你開始,現在染沒染病都不知道。】

【也不用你幫我看合同了,我明早就去醫院檢查身體,你等著賠我醫藥費吧!】

簡之顏把手機狠狠摔在床上,怒氣衝衝跑到廚房,打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勉強澆滅那股子無名邪火。

她返回臥室,恰好手機面朝上,螢幕一直閃爍。

有電話正在打進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剛剛還在叫囂的簡之顏,忽然不敢上前,就站在門口,看著手機閃爍,直到熄滅。

房間驟然安靜,好像有人剛剛斷氣般,簡之顏慢慢靠近床沿,伸手過去,剛要摸到手機。

突然詐屍。

電話又開始閃爍,陸寅兩個大字,像恐怖電影裡,突然貼在窗戶上的臉。

簡之顏心跟著抖了一下,帶著誰怕你的惱怒,接通了電話。

“喂!”她做好了吵一架的準備,然而,陸寅卻低沉帶著笑意,問。

“吃醋了?”

可能大概好像也許是有那一點點吃醋,但現在……似乎沒有那麼憤怒了。

簡之顏哼了一聲,“她又沒我好看,我為什麼要吃醋。”

陸寅“嗯”了聲,等同於贊成。

但這顯然不是重點。

他還是說,“你看見的那個女人,是中駿影業的,負責制景,今天去商場,是她借我的賬戶,訂個限量款的包,當作道具,半年後,電影裡要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