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到下午三點,開始起風了,高原的氣候,就是這樣,晝夜溫差極大,走出公園時,已經渾身有了冷意。

今晚,他們的落腳地,是景區附近的民宿,是陸寅的秘書訂的,自然挑最好的訂,但最好,也架不住條件有限。

房間裡四面牆壁掛著的手工地毯,散發著一股黴味。

陸寅自從走進來,就站在地上,連坐都不肯,看那表情,絲毫不想沾染這裡一分一毫。

簡之顏:“那怎麼辦,外頭天已經黑了,咱們現在開回市區,也不安全吧。”

陸寅反應有點冷淡,撥開黑色的皮質手套,看了眼手錶。

簡之顏有點怕陸寅真的拔腿就走,趕緊拉下他的手,撒嬌道:“我都餓了,咱們先下樓吃飯,好不好,老闆娘不是說今晚吃烤犛牛肉麼?”

“這玩意兒在美國可沒有,讓我先嚐嘗什麼味兒,你再考慮走,好不好?”

是他提出住一晚的,這個賬,陸寅不得不認。

他略感無奈,但也只好跟著興致勃勃的簡之顏,一起下樓。

火篦子裡,翻騰的火苗,和滋滋作響的肉,讓陸寅不得不暫時接受目前的簡陋。

窄小的板房裡,一桌一桌的客人,每個人都坐在小馬紮上,搓著手,笑著嚷著,火光照亮了年輕的臉龐,簡之顏個性裡的不為人知的那一面,慢慢開啟。

喝掉了一壺的馬奶酒後,簡之顏跟著人群,在房間裡轉著圈的跳舞,雖然大家語言不通,民族不通,但歡樂是一致的,她少年學過芭蕾,舞步跟著藏民大漢們一起起舞,竟然也一點不覺違和。

煩惱拋在腦後,簡之顏玩得肆意,偶爾回頭,朝陸寅揮揮手臂,笑容燦爛得,讓黑著臉的陸寅,無奈失笑。

大概是因為美人太耀眼,民宿老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爺爺,也來邀請簡之顏跳舞,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兩人一齊看向陸寅。

似乎是等待某種應允,陸寅微微點頭,老爺爺爆發熱情的掌聲。

“太好了,他同意了!我們可以跳舞了!”他又用蹩腳的普通話,稱讚著。“你的男朋友,真是太棒了!他是一個大度又英俊的小夥子!”

簡之顏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可聲音被歡樂淹沒。

今晚,對簡之顏來說,是回國後,最快樂的時光,晦暗的過去,和她蒼白的愛情,都在這跳動的篝火中,慢慢燃燼。

在很多年之後,她唯一記得的,是陸寅在火光中,清晰而溫暖的目光。

簡之顏曾經設想過,如果他們在那一刻就能相愛,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種種。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假設,也沒有聚而不散的宴席。

民宿的小餐廳裡,火堆裡只剩灰燼,猩紅的斑點,在銀白中,一呼一吸,做最後的掙扎。

玩鬧了一個晚上,怎麼過夜的,始終是繞不過去的問題。

回市區,不現實。

睡客房,陸寅不同意。

兩者一折中,也只有簡之顏,能想出解決方案——睡車裡。

狂歡過後,簡之顏挑了一床衛生過得去的被子,抱進車子裡,所幸,大路虎空間比較大,兩人在後排座椅縮一晚,應該也能接受。

陸寅唇角繃成一條直線,靠在座位一角閉目,簡之顏把鞋子脫掉,拉著被子靠坐在另一頭,她還挺善良,給陸寅也掖了一角被子。

喝過酒,睏意來得快,簡之顏很快睡著,但因為車裡溫度實在太冷,她不自覺地,把腳往陸寅座位下面塞。

一來二去,陸寅被踢醒,深吸一口氣,抬手把人提過來,然後抱在身上,再用棉被把兩人裹起來。

簡之顏轉醒,以為男人有所圖,呼著酒氣,委委屈屈地說。

“今晚別做了吧,這麼冷……”

陸寅一直憋了口氣,滿腦子想得都是把訂房的秘書拉出來砍頭,這會兒聽見簡之顏這麼說,乾脆被氣笑。

但他偏偏還要逗她。

“車子不是刺激麼?前天晚上,你忘了,誰一直叫陸寅哥哥的?”

說的同時,陸寅還曖昧地掂了她兩下。

簡之顏抱緊陸寅的肩膀,一本正經,道:“那我現在也叫陸寅哥哥。”

“陸寅哥哥今天做個人,放過顏顏,好不好。”

車子裡的光線,來自星光,今晚沒有月亮,陸寅的眼眸隱入黑暗,只有星星點點的碎芒,分明地,他在看她,很認真地看。

“怎麼了?”簡之顏有點受不住這目光。

陸寅罕見地嘆了口氣,把人往懷裡抱了抱,手不再亂動。

他不敢說完全瞭解簡之顏,但至少,透過今晚的事,他有了一個新的發現,那就是小姑娘的敏感。

這趟旅程,對陸寅而言,一直都很勉強,直到住宿時,把他的不耐推向高潮,簡之顏都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試圖用遷就和撒嬌,來討好他。

就像現在,簡之顏靠在他的懷裡,一直乖乖巧巧、充滿依賴的樣子,這在往常是很難見到的。

時而乖巧剋制,時而熱情放浪,陸寅想不通,簡之顏的兩幅面孔,來自哪裡。

最後只能把原因,歸結於他們兄妹少年喪父,簡夫人各種不作為,導致她與哥哥相依為命,才醞釀出今天的人格。

“聊天麼?”陸寅忽然沒了睡意。

這樣的溫度,如果不是累極,很難入睡,簡之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自己窩起來。

“好呀。”她說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塊巧克力,掰了一塊,送到陸寅嘴邊。

“你吃嗎?”

陸寅搖頭,“我不喜歡甜食。”

簡之顏收回來,咬下一口,含在嘴裡,咕噥著,“你想聊什麼?”

“為什麼選擇表演專業。”陸寅隨意找了個話題。

“嗯,怎麼說呢,”簡之顏想了一下,“人生就像一條不能回頭的路,走了這邊,就會想,如果當初選了那條路,結果會不會更好……”

陸寅替她說完,“所以,你想靠演繹虛擬的人生,來體驗另一種可能?”

“差不多。”

簡之顏又掰了下一塊,“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偷偷看到我媽在唱戲,唱著唱著,她的情緒就激動起來,嚎哭謾罵,我直接被嚇到呆住。”

“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