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寅不愧是行業大佬,一語中的,他提出的這個問題,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收起總想對著幹的脾氣,簡之顏如實說。

“我也知道燒不了多久,因為這個專案,在國內實在太小眾了……”

“在國外,其實是有人願意投資的,也有觀眾,我還參與過很多次籌款,當時沒有現在這麼難……所以,後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陸寅放下刀叉,安靜地聽完,也是一副不樂觀的表情。

“作為前輩,我還是建議你引入大資本,打持久戰,比如讓你哥投資,養一個話劇團,對他來講不算什麼。”

簡之顏趕緊搖頭,“我哥最討厭這個行業,他是不會投的,如果他知道了,沒準還會讓我遠離這事呢。”

陸寅頓了頓,仔細回想才發覺,簡之雷的資本佈局裡,好像真沒有娛樂圈什麼事。

是有點奇怪。

“拍電影,就是錢從左口袋換到右口袋,多好用的金融利器,你哥一定知道。”陸寅揚唇,似不在意,笑問,“為什麼他從不涉足這行?”

簡之顏的不自然地笑笑,今晚和陸寅聊得太多了:這不止暴露了她對白承祺的關心,還說出了簡之雷的好惡。

她自知言語有失,有些懊惱,很快又想到陸寅問題,一時怔住。

是啊,為什麼簡之雷從不涉足娛樂業,也不讓家人涉足,為什麼她要遠走國外八年之久,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當年那件事,那件她最不忍回顧的、最難以啟齒的往事。

悲傷慢慢上湧。

對面的陸寅,慢慢品著面前的氣泡酒,似乎也不著急,既不著急簡之顏給他答案,也不著急結束這頓飯。

簡之顏轉頭看向窗外,燈火闌珊中,暗夜的天空,比剛才更低,彷彿觸手可及。

她輕輕地開口,“今晚有雪,我想回去了。”

陸寅順著她,起身為她拉開椅子,兩人一起下樓。

這家餐館就在金景大樓的對面,他們原本是走過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陸寅的車,已經停在了這一側的馬路上,卻不見司機。

簡之顏沒多想,上了副駕。

雖然喝過香檳,但酒精含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計,陸寅親自開車。

這次的簡之顏溫順了不少,或者說,更像一個符合她年紀的小女孩,她把額頭抵在車窗上,看著窗外的天空,呼吸一深一淺,洇出霧氣。

外面可能降溫了,她把手一直交叉在袖管裡,沒動地方。

陸寅單手打著方向盤,把空調調高了兩度。

“你看,真的下雪了啊!”

簡之顏突然興奮起來,指著車窗上灑落的一片片雪花,眼睛亮晶晶的。

陸寅臉上的表情很淡,卻打了右燈,把車子靠邊停下。

今年的第一場雪,停泊在簡之顏眼前,幾乎沒有猶豫,她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地表像撒了層糖霜,簡之顏穿著黑色羊皮短靴,小心翼翼地下腳。

寒冷帶來的刺痛,是迎面的,而雪花落在掌中,被體溫融化,又是那麼迅速。

好像都來不及看,它就消失了。

簡之顏伸手,一片一片的接,一片一片的看,總想著撈個大的。

陸寅靠在車頭,看著她玩,一直不說話。

時間不早,再加上這樣天氣,馬路上的車疾馳而過,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他們兩人,同樣的癲瘋。

簡之顏玩夠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才發覺手掌已經凍得沒有知覺,試圖攥了攥,然後舉著手,朝陸寅大笑。

“我明早可能要截肢了。”

陸寅扯唇,走過去,脫掉大衣,披到簡之顏身上。

烏木和菸草的味道,徹底把她攏住,但這次,簡之顏沒抗拒,甚至有點貪戀這一瞬的溫暖。

她動作利索地套好,還甩了甩長長的袖子。

“你要冷就回車裡去。”

陸寅沒應,只穿了件襯衣的人,似乎不怕冷。

他咬住一隻煙,低下頭,右手撥動火機,左手攏了攏,可惜風雪不知趣,連著兩次都吹滅了火苗。

第三次,陸寅低頭,再次去點,忽然手背一涼,又湊過來另一雙小手。

陸寅掀開眼皮,看了一眼簡之顏,她一張凍紅的笑臉,帶著不加遮掩的孩子氣說,“我幫你呀。”

他們靠得很近,幾乎可以聞見對方吐出的呼吸,帶著與自己同款的酒氣,那是雨後葡萄藤下的清新味道,酸甜雜糅。

有人心頭動了一下。

簡之顏小手攏了攏剩餘的縫隙,這一次,火苗微微晃動著,照亮了這一方小世界。

兩人眼底的光火,一明一暗,菸捲尾端燃起一縷青煙。

陸寅夾在指間,吸了一口,看著簡之顏的眼睛一瞬不瞬,那裡充滿了慾望,卻不顯得輕佻,好似這男人本就鍾情於她,只看她敢不敢接招而已。

陸寅又吸了第二口,慢慢吞吐,“換一個。”

沒頭沒腦的話,搞得簡之顏有點納悶。

“什麼?”

陸寅透過朦朧煙霧看向她,“換一個‘男朋友’,這個不僅攔不住我,還會激出男人的惡意。”

簡之顏烏黑的睫毛,微微顫動,“男人的惡意?是什麼?”

“男人的惡意,就是……”他貼到簡之顏耳邊,“睡別人的女友,更刺激。”

耳根燙了一下,簡之顏本能往後退,卻一下讓陸寅箍住腰身。

她跌進一具滾燙的懷抱中,惱怒抬頭。

陸寅在笑,飄雪的夜空,連一顆星的都看不見,唯獨他放肆的笑容,格外明亮。

如果此刻有人經過,一定以為是他們是一對甜蜜相擁,剛剛墜入愛河的戀人。

但,簡之顏可不這麼認為。

這個男人的混蛋,刻在骨子裡,而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文明人。

簡之顏從陸寅懷裡掙脫出來,徑自上車,陸寅笑了笑,跟著上車。

等到車子開到樓下,簡之顏什麼都沒說,直接把大衣脫下來,放在後座上,也不看陸寅什麼反應,摔上車門就走了。

她糟糕的情緒,再不找個吐納口,就要把她給憋炸了。

進了家門,不管現在是幾點,她第一時間電話給宋安歌。

“那個老男人……喜歡睡朋友的妹妹、睡下屬的女友,你說他變不變態?!”

“在之前某個瞬間,我覺得這個男人,還不那麼糟糕,哪知道,他腦袋裡全是要睡我的念頭。”

落雪的夜晚,簡之顏在落地窗前,煩燥地走來走去。

“太可怕了,我怎麼會惹上這個人,早知道,一年前打死我也不會跟他走……”

“安歌,你說我該怎麼辦,要不,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