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
唐清柔手起掌落。
將靠背處填充了鵝毛羽絨的軟墊拆了下來,又將桌子往車門處一推。
接著,把軟墊鋪到馬車上,毫無形象地往上面一躺。
雙手環抱在胸前,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秦小滿就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看到她的肩膀微耷。
睡沒睡著不知道,看姿態至少是放鬆下來了。
“……”
秦小滿臉上隱隱發燙。
有種被人撩撥卻無可奈何的錯覺。
尤其是唐姑娘坦蕩大方,完全沒有撩撥他的意思,讓他不由得有些鬱悶。
自己的胡思亂想顯得很矯情。
“那就一起睡吧。”
秦小滿嘀咕一聲,邁開長腿從唐清柔身上跨過,踩到軟榻上。
吱嘎~~
唐清柔轉了個身,將後背留給了他,又拉開了半步的距離。
秦小滿知道,別看兩人這麼熟了,同車共枕還是會害羞。
這麼一想,他臉上的熱度褪去,也往旮旯裡擠了擠。
原以為會睡不著。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車伕技術好,不顛簸。
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直到有隻柔軟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小滿恍惚從夢中驚醒,騰地一下坐起來,左手摁著腰間別著的匕首,眼神凜然地盯著拍醒他的人。
“秦公子?是我。”
當看到唐清柔錯愕的眼神,秦小滿坐正身體,雙手幹搓了一把臉。
他再次睜開眼,臉上恢復成平時討喜的憨態。
“抱歉,剛才做了個噩夢……”
秦小滿急忙轉移話題,朝著窗外望去。
“到了嗎?”
馬車走在一望無垠的小路上。
兩邊是收割完的稻田。
天色剛亮,已經有幼童和老人趁著鵝鴨還未放出,揹著籮筐出來拾稻穗。
四周的炊煙裊裊升起,給金黃與翠綠交織的田間蒙上一層面紗般,像走入了畫卷之中,顯得不太真切。
秦小滿想到夢中的情景,再看眼前的實景,有一瞬間的恍惚。
“真沒想到中秋時節還能在西南一帶看到收割水稻後的景象。”
唐清柔不禁感慨。
“每次來富陽,都會讓我感到驚喜。”
“我身為富陽人聽到你這麼說,壓力很大。”
秦小滿調侃一句,目光落在田裡雜亂無序的稻茬上面。
那些稻茬有密有疏,排列不一,鵝鴨進去都會崴腳。
有田鼠害蟲也很難發現。
好在,這樣的情況馬上就能結束。
“籲~~”
前面傳來勒馬的聲響。
秦小滿又搓了一把臉打起精神。
“到了。”
“唐姑娘,我們下車吧。”
最前頭的周刺史已經上了山坡到了莊子的門口。
後面跟著的押運官銀的侍衛及馬車,還有騎馬的肖大俠和董繼祥等人。
等到秦小滿和眾多乘坐馬車的商戶走完二里路爬上山。
留在莊子裡的月季和管事們,早就被驚動。
月季正帶著六條大黑狗站在大門口,手裡拿著一根燒火棍,虎視眈眈地盯著不請自來的周刺史。
憑藉周刺史說破天,她都沒有開門。
“大膽賤婢!區區一個秦家丫環,也敢阻攔刺史大人和長史大人?”
周刺史和章慎並未著急。
倒是董繼祥,狐假虎威地恐嚇著月季。
月季一言未發,緊緊地握住手裡的燒火棍。
直到秦小滿快步走上前來,她才“哐啷”一聲將燒火棍丟開,把門栓放下。
“公子……”
月季聲音都在顫抖,明顯被嚇得不輕。
卻依舊站在他的面前,與凶神惡煞的董繼祥對峙。
“別怕,一個紙老虎而已。”
秦小滿揉了揉月季的腦袋瓜,把她拉到身後,眼神冷清地盯著董繼祥。
“董繼祥,上次有人想闖我家莊子,下場如何,我想你也知道。”
此話一出,原本還火急火燎想往莊子裡衝的人們,都有序地後退了幾步。
剛才還站在門前耀武揚威的董繼祥,更是不著痕跡地躲在了周刺史的身後。
在場的誰不知道。
擅闖秦家莊子的王耀輝和六十一名死士的屍體還在亂葬崗堆著。
連榮州王家都因此沒了。
本來還打算搶先找到稻秧,一探究竟的人們,此時都打消了這個念頭。
“董繼祥,我勸你嘴巴最好放乾淨些,不然我不介意你再回床上躺七天,再下床來看稻秧。”
秦小滿握緊了拳頭,語氣不善。
“……”
董繼祥又退後了兩步,往人群裡站了站,咬牙切齒地怒視著秦小滿。
為了早一刻驗證稻秧得到結果。
他忍!
“小滿,你別因為一顆老鼠屎就以為整鍋粥都是爛的,不想理的人別理他,咱們先去看稻秧。”
方佔河興奮得直搓手,眼睛眯成一條縫。
馬上就能揭曉稻秧是否存在,是從今往後每畝多賺一兩半,還是今日大撈一筆。
眾人早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了。
“方叔說得有理。月季,你在前面帶路,去看你種的兩畝稻秧。”
“好的公子。”
月季有人撐腰,對著董繼祥做了個鬼臉,扭頭朝後院方向走去。
秦小滿對著眾人比劃著院內。
“刺史大人、長史大人還有諸位簽了租契的,可以進來一觀。”
至於剩下那些看熱鬧的,他不歡迎。
直到秦小滿提出邀請,剛才後退的那些人才敢走進院子。
但也是井然有序地往前走,不敢再像剛才一樣,一窩蜂堵在同一處。
穿過前院,繞過一小片竹林和果園,來到了寬闊的後院。
轉過一個彎,兩畝左右的水田赫然在目。
鬱鬱蔥蔥的稻秧毫無預兆地映入眼簾。
它們整整齊齊、長勢一致,挺著飽滿的稻葉長在田裡,對在場眾人的衝擊力,那是相當大。
秦小滿上前一步,隨手從地頭上吃力地拔出一根稻秧。
稻秧的根系沾著水,並且尾端根鬚發達,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產的,而並非是從別處蒐集來又移栽在這裡當作擺設。
“諸位請看,這根稻秧是否和我帶去府衙的一樣。”
秦小滿一開口。
川樸馬上將兩口麻袋開啟,露出其中的兩把稻秧。
不用比對,也能夠看出,秦小滿右手拿著的稻秧就是其中麻袋裡的一種。
只有幾株可能是弄虛作假。
可足足兩畝地,還全部紮實在生長在水田裡。
這兩畝地裡的稻秧光是分叉處的稻穗結節,都比他們種植的原生稻還要大,此稻增產四成說得太保守!
“我認為,來年我家田裡種上小滿你手裡這種稻秧,一畝收兩石糧都不是說笑。”
方佔河上前幾步,蹲下身,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堅挺劃手的稻葉,疼得倒吸涼氣卻露出一臉財迷的表情。
“真是活得久見得多,我韋思才生平第一次見到能分出三櫱以上的水稻。”
“別說分三叉,咱們地裡種的基本都是直條條的一根莖,多條叉多收糧,我覺得方兄說的兩石糧都保守了。”
商戶們看到地裡的稻秧,哪怕打賭賭輸了,卻人人喜氣洋洋。
他們是輸了,還因此以七十文的低價把水田租給秦小滿種再生稻。
可他們賺了啊!
沒有秦小滿種植出再生稻,田閒著也是閒著,七十文一年都是白賺。
如今讓秦小滿白賺十年再生稻,十年過後,原生稻和再生稻多賺的都是他們的。
真的是無本起利,旺及子孫。
唯有董繼祥,哪怕親眼所見,依舊一臉不敢相信地撲到田裡。
忽地,他拔起一把稻秧,拎著帶著泥點子的稻秧,就朝秦小滿衝了過來。
“秦小滿,還敢說你不是弄虛作假,這些稻秧就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