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唐清柔!”

董繼祥沒好氣地回答。

“此事由王副丞經手的,從京城到唐清柔這段過程裡必然不會出現差池,那麼唐清柔的官銀和聖旨在路上走了這麼多天都沒到,只有一個可能。”

他毫不掩飾內心的嫌棄,剜了一眼來寶。

“少爺的意思是,秦小滿與唐小姐的信件有問題?”

來寶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封信就是普通的問候,我一個字不落地核對了三遍,保證不會出差池……”

“呵呵,但願如此。”

董繼祥不耐煩地打斷了來寶的話,翻身上馬。

“無論如何我都要順著押運糧車的官道北上京城,親眼瞧瞧這位唐小姐究竟為何遲遲不肯回來。”

再拖下去。

再生稻每畝多收十斤,他便要多漲一百文租金。

哪怕他是劍南道的六州首富,也不想白白將銀子拱手送人。

“姓唐的要是聯手秦小滿,扣住聖旨不發,我必要參她一本!”

董繼祥用力地抽了一馬鞭。

牽動著腹部的皮肉傷,疼得他直咧嘴但沒有任何遲疑。

“駕!”

快馬揚鞭,北上而去。

……

秦家莊子。

當董繼祥出了富陽,沿著榮州一路北上的訊息傳到秦小滿的耳中時。

日頭已從東昇變成了西落。

秦小滿正光著腳踩在滑溜溜的水田裡,仔細地檢查著兩畝地裡的每一株稻秧的生長情況。

月季給的水大肥多,稻秧長勢喜人。

不到一個月,在經過移苗重栽後,它們已經長到了膝蓋高,並且綠得發亮。

整整齊齊地排列成方塊,生長均勻得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扒拉開水田邊緣的泥巴,他能夠看到粗壯的根系。

之前他在旁邊專門圈出來的二分地裡雜亂無章的秧苗,和這些稻秧相比,顯得既弱小又可憐。

“秦小滿,你前些天泡在這二畝地裡,這些天還是泡在這二畝地裡,董繼祥都北上催唐清柔回富陽了,你有對付他的辦法就儘快使出來。”

前來報信的肖成梁著急了。

他是相信秦小滿能夠解決這個難題,才一直冷靜旁觀。

可如今董繼祥身上帶著傷都不遠千里奔波去催人歸,秦小滿還跟一個農家翁一樣,整天帶著月季泡在水田裡。

除了那天出門購物打了董繼祥一頓以外,什麼也沒幹。

既不去找升遷的章慎詢問朝廷的意圖。

也不去找榮州商戶聯絡租田的事。

好歹不濟也要先拿下四十萬畝的租契再悠閒地種田……

“對了,我家先前沒租給你家的三千畝地,父親把地契給我了,說你隨便用。”

肖成梁再著急,還是沒對著秦小滿發作,從懷裡摸出幾張地契遞向秦小滿。

“你家之前沒佔我便宜,如今我也不好佔你便宜,三千畝對於五十萬石糧來說也是杯水車薪……”

“你嫌少?”

秦小滿話還沒說完,見肖大俠故作怒目盯他,只能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他將手上的泥往褲腿上擦了擦,接過來看了一眼又遞給川樸。

“既然是肖叔的心意,我收下了,只不過租金和別人一樣,我還是按之前七十文一畝給。”

“租金多少沒關係……秦小滿,你剛才說什麼,和別人一樣?你何時揹著我和別人家簽了租契,還是用七十文一畝簽到手的?”

肖成梁感覺自己在聽笑話。

想不通現在還有誰會這麼傻,明知道再生稻的事,還以七十文一畝的租金讓秦小滿租田。

“這麼大的事我當然不會揹著你幹,我一定當著你的面幹,不過我說的是之後的事,現在還沒簽。”

秦小滿走到放水的溝渠裡,清洗完雙腳和雙手。

哪怕忙活了一整天,汗流浹背。

可當看到地裡茁壯生長的稻秧,聞著空氣裡稻穗熟透的香氣,心裡非常的充實。

“還是種地爽,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不像商場和朝廷搞陰謀陽謀的,苦心孤詣地算計,最後滿盤皆輸,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秦小滿,請你說些我能聽懂的話。”

肖成梁磨了磨牙,雙手用力地在半空攥成拳頭。

如果對方不是秦小滿,他真的想用武力逼著對方說清楚。

七十文一畝的租契到底要如何籤?

哪個傻子會來籤?

董繼祥開出來的六百文高價,那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商戶們還想接著抬價呢!

秦小滿可別玩脫了。

“行,那就勞肖大俠跑一趟,爭取在董繼祥和唐姑娘碰頭前,告訴唐姑娘一句話。”

秦小滿望著後院柵欄外金黃的稻穗,高深一笑。

“再生稻熟,可緩緩歸矣。”

“……”

肖成梁鬱悶地翻了個白眼,一陣風似地掠過稻田,朝馬廄方向衝了過去。

等到馬嘶聲傳來,清脆的馬蹄聲漸漸西行,川樸一臉困惑地走上前。

“公子,手下有一事不明。”

“說。”

“為何公子十日前將稻秧拔了又重新栽種,長的卻比原生的稻秧還快還好?”

川樸沒打理過農事,但唐門一族都要自小學醫。

採藥種藥都是必修的。

種藥與種糧殊途卻同歸。

像這種移栽的方法,他生平還是頭一次見。

“川樸,肖大俠要是看出你問的這一點異樣,他剛才就不會問我,怎麼會如今還有人能夠捨得七十文一畝地租給我了。”

秦小滿比劃著眼前的鬱鬱蔥蔥的稻田,嘿嘿一笑。

“我的底牌,都在這裡了。”

如今準備充足。

只待唐姑娘帶聖旨歸來。

七十文一畝,再續十年租契!

……

骨碌骨碌~~

平坦的官道上,六輛馬車踏著晨光緩緩前行。

押運官糧而來的御前帶刀侍衛和百人兵隊,看著比他們走路走得還慢的馬車,再看騎在馬上倍受顛簸的唐清柔,自責不已。

“早知道蜀道如此難行,當初就應該和榮州押運糧車計程車兵換換。”

“誰知道這地面看上去平坦,石輪壓上去就掀起一大塊板子,掉進去就能把車軸卡壞。”

“隔三岔五的修車軸,還不如每人分點銀子走著去富陽來得快,早知道咱們也拉板車來了,這馬車中看不中用。”

第一次車軸斷裂時。

唐清柔提出把官銀分了,棄馬車不用,騎馬或步行。

他們還認為這是一個昏招。

如今只覺得唐大人未雨綢繆。

“要是再壞一次,咱們就向唐大人建議,就近找到驛站換上馬,分了銀子慢慢跑也比眼下快。”

帶刀侍衛的頭領和眾人商量了一下,作出了決定。

騎在馬背上,聽著他們談論的唐清柔,望著不遠處的城池。

再走五里路就到榮州地界。

她已經嗅到空氣裡稻穀成熟的香氣了。

接到聖旨至今,四百多里路走了十來天。

從七月走過了八月。

進了榮州後一馬平川,再讓天璇暗中毀壞車軸,勢必會被人看出破綻。

唐清柔抬頭朝西南方向看去,愁眉不展。

“秦公子,你準備好迎接聖旨了嗎?”

她的話剛說完,就見前方官道塵土飛揚。

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像一股黑旋風颳了過來。

護送官銀的眾人拔出刀劍,嚴陣以待。

“自己人!”

唐清柔大喝一聲,踢著馬腹迎上前去,斗笠下,笑顏如花。

“肖大俠,你可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