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你重新說一遍?”

肖成梁懷裡抱的長劍險些掉到地上,他一把抓住衙役的衣領,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

“他說王之昌在牢裡吞金自盡了。”

秦小滿抓住肖成梁的手腕,讓其鬆手。

並對著嚇得臉色慘白的衙役道歉。

“對不住……”

“沒事……咳咳……我聽說這事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衙役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聽榮州來的人說,王長史死相可悽慘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褲襠都溼了……吞金自盡,對自己下手也太狠了。”

秦小滿聽著衙役繪聲繪色的描述,眼前彷彿呈現出王之昌的死狀。

不過。

他更加好奇一點。

“只有王長史死在了牢裡?”

此話一出,衙役一臉見鬼的表情盯著他。

“秦公子怎麼知道,除了王長史,還有董家的小廝來財也死在了牢裡?”

“王長史官服被扒了,身上帶的只有富陽人們送他上路的東西,哪裡來的金子,只能是外人帶進去的。”

經秦小滿一提醒。

衙役和肖成梁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公子說得對,跟著王長史死訊一起傳來的,還有另外一件事,大人讓我向你彙報。”

衙役清了清嗓子,不急不慢地娓娓道來。

“董繼祥狀告王之昌令其榮州王家全族囤糧牟利,並劫殺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和一位他派去京城給長公主送信的小廝。”

“董繼祥是打算讓貼身小廝去勸王之昌自首,沒想到王之昌殺了小廝來財並搶了來財身上的金塊,吞金自盡。”

“刺史大人從王長史倉庫裡抄出來五萬石的囤糧,還有不少金銀財寶,另外還有指揮王家人囤糧、劫信使、殺小廝的通訊……加上有王家的好幾個奴僕指證,人證物證俱全。”

等衙役說完。

除了秦小滿以外,肖成梁和川樸川柏都是十分震驚。

“劫殺信使的人出自榮州王家?!”

肖成梁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看向秦小滿。

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笑容。

“秦小滿,王之昌還真如你所說……”

“衙役大哥,縣令大人傳的話你傳到了,辛苦你了。”

秦小滿使了一個眼神,讓肖成梁閉嘴。

有些事私底下能講,當著外人的面不能提。

“不辛苦……縣令大人說了,現在全榮州的人知道王之昌和王家的罪行,以往王家做的惡都會被翻出來,甜水街失火一案,縣令大人已整理好卷宗,前往府衙了。”

榮州王家早在王之昌當榮州長史以前,就罪惡多端。

如今攤上了滅族的重罪,大廈即將傾塌,底下那些見不得光的罪惡,也將一併掀起來暴露在太陽底下。

那些昔日與榮州王家交好的人,為了劃清界限,此時也不敢出面,有些甚至還會像董繼祥和榮州商戶一樣,落井下石。

巴不得榮州王家早死早超生。

榮州王家,滅了。

“衙役大哥,替我謝過縣令大人。”

肖成梁鄭重其事地對著衙役抱拳一拜,看向秦小滿的眼裡滿是感激的淚光。

秦小滿無聲地拍了拍肖成梁的肩膀,親自將衙役送走。

回來時,站了一下午的標杆不見了。

“肖二公子說把這個好訊息告訴肖老爺。”

“嗯……”

秦小滿淡淡地應了一聲,抬頭望著如血的殘陽,微微出神。

覆滅榮州王家這件事,進展得太順利了。

在他的計劃裡。

王之昌認下囤糧的罪就會身死是必然的。

董繼祥為免夜長夢多,必定殺人不隔夜。

可對整個榮州王家動手,至少要等到欽差到來。

屆時,他會利用方佔河已經賣給董家二十萬石糧卻沒入國庫的事,讓董繼祥冒著得罪整個王氏一族的風險去洗清董家的嫌疑。

“就因為董家小廝埋在信使附近,董繼祥就嚇破了膽子?”

不。

秦小滿微微搖頭。

董繼祥聽到天子令時雖然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說明董繼祥沒拿天子的旨意當回事。

直到來財傳報長公主的命令,才逼著王之昌認下囤糧的罪。

而派遣兩個閒職欽差來查案,還是長公主提供的人選。

如果從董家不能不配合欽差調查的方面考慮……

“董家是長公主的人。”

秦小滿面露憂思。

再生稻損害了皇商董家的利益,他更是設計董繼祥成為揮向榮州王家的利刀。

這筆賬,像董繼祥這種唯利是圖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抹消。

董繼祥此人他倒是不懼。

可董家背後的長公主……他能滅了榮州王家,還多虧長公主同意朝廷購買再生稻。

“要是讓這位傳聞中殺人不見血的長公主,知道我利用一封信煽動了她和天子的情緒……”

秦小滿摸了摸自己溫熱的脖子。

酷暑天裡,渾身有些發涼。

長公主看信的當時可能不知道。

但等榮州王家的事呈報入京,得知因查囤糧一案生出這麼多的事端。

長公主必定明白他賣五十萬石糧的真正用意,不在於賣糧,而在於那封煽動天子查囤糧的信件上。

“大意了。”

秦小滿知道這個設計很冒險,卻並不後悔。

血海深仇,當報則報。

拖一天就多一分的怨念。

不過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把希望寄託在別人手裡的事,能不做還是不做了。

“現在就希望長公主日後知情,看在我種出再生稻有功和給朝廷送石灰方子的份兒上,不要同我這無知小兒計較。”

秦小滿哪怕事情做得太急露出馬腳,但他並不擔心。

反正長公主真要治他罪。

他也有的是辦法將功折罪。

“月季!去倉庫取十斤稻種來!”

未雨綢繆,他絕不能等董繼祥的刀落到脖子上再行動。

“川樸,備馬車去東郊莊子。”

秦小滿風風火火地安排起來。

房頂上。

肖成梁抱劍望著下方忙碌的秦小滿,面露愧疚之色。

“秦小滿,他日誰敢因榮州王家一事動你,我一定先殺了他!”

肖成梁在心裡作出保證,腳尖一點,身影朝北掠去。

他要找到遊學的大哥,早日將母親安葬。

“秦小滿,等我回來。”

秦小滿抱著一摞書走到院子正中,似有所感地轉身看向北方那抹黑影,無奈苦笑。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肖大俠你好歹打聲招呼再走啊。”

……

夜幕四合,長公主府中的大堂裡燃起燭火。

乾瑞長公主吃過晚飯,處理完公務,便坐在燭光下,無聲地又讀了一遍沾著蠟油的信件。

讀完後,她冷酷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笑意。

“秦小滿啊秦小滿,初看你這封信時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琢磨透時,天子已發出了天子令。”

“利用天子受制於人的委屈來激發天子與糧商間的陳積已久的矛盾,膽敢左右天子的決定……秦小滿,你年紀不大,為何活得不耐煩了呢?”

乾瑞長公主撫摸著信件,嘆了口氣。

站在門外的侍衛們聽不到裡面的聲音,卻沒由來得感覺到一陣凜然的殺機,嚇得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