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前的黃少卿,聽到司將軍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
“司將軍?你怎麼來得這麼快?”
黃少卿脫口而出,神情緊張地瞟了一眼包裹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出是誰的草蓆。
“我是來找公主的,快慢與你何干?”
司將軍沒聽出黃少卿話裡的含義,馬鞭一甩。
“趕緊把屍體抬走,別給公主府添晦氣。”
司將軍提到“晦氣”二字,感覺自己這次回京才是真的晦氣。
統共來了長公主府兩次。
第一次遇到董必達來報喪。
這一次更厲害,直接遇到一具屍體。
“你們就是欺負公主脾氣好,換作是我,抬著屍體找上門,二話不說先把你們打一頓!”
司將軍氣得白鬍子直翹。
他用力地一夾馬腹,馬兒厥著蹄子,朝著草蓆方向踢打兩腳。
一副要將屍體清理走的樣子,嚇得黃少卿急忙走過去,伸開雙臂阻攔。
“司將軍,下官也是職責所在,等我查完案犯的身份,馬上就走。”
黃少卿臉色比苦膽還苦。
慶幸自己沒有把屍體先抬到司將軍府去查認身份。
草蓆裡的屍體,是自榮州府衙而來,加急送往京城。
說是此人在富陽當眾刺殺秦小滿。
好在秦家忠僕護主,秦小滿沒死,但殺手也被反殺了。
由於殺手易了容,看不到長相,富陽衙門處置不當導致殺手毀容。
幸好殺手身上有來自京城的路引,再加上路引是“長公主府”親批的,殺手的住址還是司將軍府。
他不敢私下定論。
只能按照榮州府衙章長史的建議,先來找長公主核對身份。
再通知司將軍家來認領屍體。
“查案查到長公主府來了,你們能耐了!”
司將軍見黃少卿態度強硬,乾脆翻身下馬。
握著馬鞭,直奔草蓆而來。
啪!
他一鞭落在捆綁草蓆的繩索結頭處,濺了一地血汙。
“司將軍,不可!”
黃少卿生怕司將軍再損壞屍體,導致案子結不成,急忙上前阻攔。
“滾一邊兒去,長公主府的人本將軍都認得,絕對沒有為非作歹之輩。”
司將軍言之鑿鑿地說著,手上觸繩索的動作不停。
“除非是有人想陷害長公主……”
嘶啦!
草蓆被司將軍一把掀開,裡面的屍體滾落在地。
儘管有冰塊降溫,但時隔四日,受到綠礬腐蝕過的屍體,腐化非常嚴重。
草蓆開啟的瞬間,一股濃烈的氣味撲鼻而來。
黃少卿一手扯住口鼻,一手去拉扯司將軍。
這一拉,司將軍沒有退後,倒是將他自己扯了個趔趄,險些撲到草蓆上。
結果好不容易站穩,黃少卿脖子一緊,整個人被司將軍拎得腳尖離地。
“說!屍體從哪裡來的?!”
司將軍濃眉倒豎、滿眼通紅要吃人的樣子,黃少卿在處理案子時見得多了。
他腦中閃過一個不妙的念頭。
草蓆裡的殺手,莫非是司將軍府的人?
還與司將軍關係非同尋常?
“司……司將軍……此乃大理寺審理的案子,不、不……能洩露。”
黃少卿自小便害怕司將軍這張凶神惡煞的臉,可職責所在,他還是咬牙堅持著。
“去你孃的不能洩露,你今日不說,信不信我讓你血濺當場!”
司將軍單臂將黃卿舉離地面,扭頭看了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屍體,紅通通的眼眶裡滿是淚光。
草蓆裹著的時候他沒認出來。
可草蓆開啟的一瞬間,看到屍體的身形還有身上練武時留下的傷痕,他便認出了。
這不是犯人!
這是他的小兒子!
“放開大人!”
四個官兵沒想到司將軍會出手,反應過來衝上去要救人。
全被司將軍一腳蹬翻在地。
“我看誰敢攔我!”
司將軍暴喝一聲。
不光將還要爬起來衝上前的官兵嚇得呆若木雞。
就連跟著他一起出來的將軍府的侍衛,還有長公主門前的侍衛,全部驚呆了。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黃少卿看到司將軍不管不顧地發狂,更加確認了自己先前的猜測,吐著舌頭回答。
“我……不能……”
黃少卿臉色青紫,眼珠外翻,儼然快不行了。
司將軍恨極,從喉嚨裡怒吼出聲。
“黃清源,你父親當年狩獵時險些讓野豬頂了,還是老夫幫他擋下的!”
司將軍不想挾恩以報,可如今黃清源硬的不吃他只能出此下策。
“我……”
就在黃少卿兩難之際,一道藍影急步而來。
細長的五指抓住司將軍的手腕。
“住手!”
長公主盯著盛怒中的司將軍,見他不為所動,低喝一聲。
“放開黃少卿!”
這一回,不等司將軍收手。
長公主稍一用力,便強硬地將司將軍的手腕往上一掰。
撲嗵!
黃少卿自司將軍掌中逃脫,癱坐在地,張大嘴巴邊咳嗽邊劇烈地喘氣,嗆出了幾口血沫。
長公主見狀,臉色更加冷峻。
“你為何動手傷人?”
她深知司將軍絕非輕易暴怒、不顧他人性命的人。
否則也不會重用司將軍。
可司將軍方才的所作所為,確實超出了她的預料。
司家與黃家之間有故交,司將軍作為長輩,饒是黃少卿有冒犯之舉,司將軍也不應該下這麼重的手。
“公主……咳咳……是榮州府衙送來的……殺手……來認屍……”
董少卿忍著喉頭劇痛,搶在司將軍前面出聲。
“去他孃的殺手,這是、這是……”
司將軍喉頭湧起一股腥甜,話還未出口,兩行眼淚就落了下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在外征戰,保家衛國。
可家裡的小兒子卻慘遭意外不說,還要背上莫須有的罪名。
誰能接受?!
“公主……你要替我做主!”
司將軍蹲在地上,抱起草蓆里根本看不清楚面容的屍體,跪在長公主的面前,嚎啕大哭。
“公主……你看看他們所謂的殺手,其實是……”
“司將軍,我聽通報的官兵說了。”
長公主只看了一眼,便認出了這具屍體是何人。
她紅著眼打斷了司將軍的話,壓下滿腹的傷心與震怒,擲地有聲地說道:“這個殺手乃京城人氏,在富陽當眾刺殺秦小滿。”
“富陽?秦小滿?”
司將軍哭聲戛然而止,錯愕地抬起頭。
“公主,你說的秦小滿,可是種出再生稻、獻上石灰方、家裡奴僕種出增產稻秧的秦家公子秦小滿?”
“是。”
長公主冷聲回答。
一眼不眨地盯著司將軍臉上的表情。
司將軍的神情由錯愕,變得震驚,接著怒髮衝冠。
“這不可能!秦家是天子親賜的忠義之家,所做之事對國對民都有利,秦小滿更是長公主您看重的人,這些事人盡皆知!”
司將軍怒吼出聲。
“這是陷害!這一定是陷害!”
他的小兒子心懷天下,一心想上戰場殺敵,為公主立下汗馬功勞。
怎麼會去刺殺秦小滿?!
“黃清源,這是榮州府衙誰斷的案子,老夫要與他當場對質,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
司將軍抱著屍體的雙臂止不住地顫抖,滿眼心疼地望著毀了容貌的司垚。
他不知道小兒子經歷了何種苦難。
但他能肯定,自己的兒子絕對不會去刺殺秦小滿。
一定是秦家最近大出風頭,受天子和長公主的青睞,有人起了歹念。
想殺秦小滿,卻擔心天子和長公主追究,將這樣的罪責推在了他小兒子的頭上。
他定要揪出此人,將此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