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如果愛你

他俯身捶了捶麻木的雙腿，再次站起身來，抬頭望向那處窗戶，只見一個身影靜靜地佇立的窗邊。他想：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那個身影慢慢伸出手，緩緩地拉開了窗戶，映入眼簾的是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他的小仙女。

他迅速朝自己的臉上打了幾下，想看看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疼痛很是真切，而她，正站在窗前對他笑著。

她還是那麼純真，那麼美好，她的笑彷彿山澗的清泉，瞬間流進了他枯萎、乾涸的心脈，這一刻，他彷彿重獲生機似的，對著她露出了那久違的、燦烈的微笑。

兩人互相遙望著對方，就那樣傻傻的笑著，這一刻他再也繃不住了，像個孩子般大聲抽泣起來。許久，他低頭在螢幕上打了四個字：我來陪你了。而後繼續靜靜地看著她，夜幕裡的月光緩緩地灑在樹梢上，兩個人沒有說一句話，卻又彷彿勝過了千言萬語.......

而後的一段時間裡，鍾徐每天都會等在陳知了所在學校的門口，也不上前打擾，只是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一直看到她平安上樓，而後再依依不捨的離開。

一個星期後，鍾徐來時身上穿的那件白色襯衣已經被汗水浸的發黃，嘴邊的鬍子也變得很長，頭髮亦是無比凌亂。他是偷偷瞞著父母跑過來的，來時帶在身上的錢並不多，而此刻也已經所剩無幾。沒有人知道他這幾天吃的什麼、在哪兒住，只知道他想盡全力在這僅有的幾天的時間裡陪著她。

他避開保安的巡查，翻牆進了學校，此時正好下課鈴聲響起。正坐在窗邊位置呆呆的看著窗外的陳知了，突然發現一隻白色的氣球從樓下慢慢升向天空，上面寫著：“你要開心，等我回來”。

已經很久不與任何人說話，也不會因被任何事所吸引的的陳知了，彷彿知道了什麼，立馬起身透過窗戶往樓下望去，只見他的少年滿臉憔悴的站在樓下，看到陳知了的那一刻，他再次露出那熱烈得笑容，而後雙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等我回來”。

教室裡的同學都被這聲音吸引，但看到的卻是少年離去的背影。

回去之後的第二日，鍾徐便在父母的目送下，坐上了去往西藏的列車。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陳知了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收到鍾徐發來的影片，影片裡的他有時給她講笑話；有時告訴她要像以前那樣多笑笑才會好看；有時會給她講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故事；有時還會笨手笨腳的跳舞惹她發笑......但早在收到第二條影片的時候她便發現，這麼多的影片裡，是他一直穿著同一件衣服。

有了他的陪伴，她一改往常的樣子，在踏入新班級的那一刻，主動選擇了第一排的座位。她開始在上課時間認真聽講，下課時間也只是安安靜靜的留在座位上預習下節課的內容。她再也沒有在上課期間睡過覺......

儘管爸爸媽媽小心的呵護著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治癒她，也帶著她去了無數趟醫院，確認她舌頭上的傷口已經痊癒，不會影響開口說話。但，自從那晚以後，她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陳爸陳媽也沒有再在她的臉上見到從前那般率真、燦爛的笑容。

陳知了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的，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縫補自己身上的傷口，她唯一知道的是，在外邊療養的這一年，她每天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接觸，一直支撐她好好生活下去的，是少年提前錄好的每天按時發來的上百條想盡辦法逗她開心、陪伴她、治癒她的影片。

日子依舊如往常般平緩的消逝著，秋去冬來，春去夏來，很快便到了六月，陳爸陳媽退掉了這裡的房子，帶著陳知了搬回了小城，準備迎接高考的到來。

這期間，魚梁不止一次的在她家樓下守候，期待著能夠等到她。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6月2號這天下午，他一如往常站在她家樓下的花園邊抽菸，時而來回踱步，時而靜靜地蹲在一旁，傻傻的望著樓上。

正當他站起身重新點燃一根菸，準備再次踱步時，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她依舊揹著那個粉色的書包，因為許久未見的緣故，頭髮也長了不少。劉海也長到了快要沒過眼睛的位置，一頭烏黑的直髮安靜的散落在胸前，渾身上下透漏出一股清冷又陌生的氣息。

看到魚梁的陳知了，也顯然愣了一下，只見他的頭髮看起來好久沒有理過的樣子，凌亂不堪。清晰可見的黑眼圈襯的整個人很是消瘦，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立即將手裡的煙藏在手心碾碎，而後扔在了身後，還不忘扇了扇周圍的煙霧。

陳爸看到許久不見的魚梁，對著他笑了笑，便帶著陳媽先行上樓打掃衛生，將時間留給了二人。

兩個人就那樣靜靜地站著，魚梁卻略顯侷促。他呆滯的眼神裡慢慢的充起了光亮，卻依舊掩蓋不住滿臉的憔悴。他乾裂的嘴唇開了又合，接連幾次話到嘴邊，卻又欲言又止。

陳知了看到昔日神采奕奕的好友，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不由得心生愧疚，她努力的想要開口安慰她，但嘗試許久，始終未能說出一句話來。於是，她靜靜地看著他，露出了時隔一年的夾雜了幾許憂愁的笑容。

看到她露出笑顏的鐘徐，猛地蹲下身去低聲抽泣，他的手下意識的摸向兜裡的煙盒，卻又立馬想到什麼似的，慢慢將手縮了回來。

陳知了輕輕的走向他，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彷彿在對他說：“別哭了，我沒事”。

魚梁的頭始終低著，一隻手伸上來緊緊的握著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斷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的聲音由剛開始的顫抖漸漸變為沙啞。

第一次見他流淚的陳知了，眼眶也逐漸溼潤起來，滾燙的淚珠吧嗒、吧嗒的滴進他的髮絲裡。感受到她正在流淚的魚梁，忽得站起身來，一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緊緊的懷抱著。

自從那晚以後，陳知了對所有陌生男性都產生了生理上的牴觸，當魚梁將她擁入懷中的那一刻，她的身體明顯出現了因為懼怕而生出的抖動。但她知道，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所以她努力壓制著生理上的不適，就那樣僵硬的任對方抱著。

他的淚水瞬間打溼了她的額頭，她輕輕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腰部，彷彿在安慰他似的。

過了許久，魚梁才慢慢鬆開了抱緊她的手。而後努力的在臉上生出一點笑意，小心翼翼的問她：“想好去哪個大學了嗎”？

陳知了乖巧的點了點頭，而後從書包裡拿出紙筆，快速的在上面寫下了幾個字，遞給魚梁，原來是省師範。

魚梁滿臉真誠的看向她，輕輕的說：“我陪你”！

聽到這話的陳知了立刻伸出雙手示意他不要，魚梁知道她清楚自己的成績，完全可以上首都大學。但他依舊堅定的告訴對方：“我們一起努力”。

陳知了再次慌忙的拿出紙筆寫到：你可以考上更好的大學的，不要陪我，我自己可以的”。

看到這幾個字的魚梁，眼裡滿是失落，但見執拗不過，便索性對著她點頭。

看到魚梁點頭的陳知了緊皺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看到他的知知漸漸開心起來的魚梁，也難得一見的笑出了聲，繼而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說：“趕緊上樓吧，7號早上我在樓下等你。這幾天好好複習，不要緊張。”

陳知了對著他點了點頭，而後轉身拉開了單元樓門，徑直往樓上走去。

目送著她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的魚梁，嘴角再次泛起了微笑。他的身體彷彿也在見到她的這一刻不再那麼沉重了似的，快速走到垃圾桶邊，將口袋裡的半包煙扔了進去，而後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陳爸陳媽將房子重新佈置的異常溫馨，到處擺滿了陳知了最喜歡的哆啦A夢和芭比娃娃。

他們一同下廚為女兒做了一大桌可口的飯菜，飯後，陳媽為陳知了放上了最喜歡看的動畫片，陳爸也將洗好的水果端上茶几，準備陪著寶貝女兒一起看。

看到爸媽如此的操勞，陳知了的眼眶很酸，她拿起遙控器調出了媽媽最喜歡的宮廷劇，伸手拿了幾顆草莓，而後笑著指了指臥室，便一頭扎進了複習的題海中。

陳爸陳媽對女兒這一年的反常很是心疼，但他們卻從未說過一個不字，只是默默地陪伴她、支援她。

寫了好久的陳知了，感到脖子非常痠痛，於是離開凳子抻了抻腰身，繼而拉開窗簾想要放鬆一下眼睛，不經意間看著那個少年曾經無數次站過的位置，想起了中考前他為自己放上天空中的白色氣球，那時候，他們才剛認識不久。

於是，她緩緩的拉開書包拉鍊，從日記本中取出那封他從部隊寄來的信。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看過多少遍了，但每次開啟，她都會認真的閱讀一遍，彷彿少年依舊站在樓下，熱烈的對她笑著。

信的內容如下：

小仙女，最近好嗎：

今天班長通知大家可以給家人打一個電話，寫封信。於是我跟爸媽打電話報了平安，現在和戰友一起坐在宿舍裡給你寫信。突然拿起紙筆，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如何下筆。

部隊的生活很是充實，每當我在訓練中筋疲力盡時，想到我的小仙女還在家裡等著我回來，我便又滿是力氣的往前衝了。

每天晚上熄燈後，我都會側身看著窗外的月亮，想想此時的你在幹什麼，心情有沒有好點兒，臉上的笑容多不多，以及，有沒有想念我。

我不在你身邊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等著我騎著白馬來接你！哈哈哈，沒記錯的話，上一次我跟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調侃我說：“仙女是會飛的，不用人接”！

提筆時心中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對你說，但真拿起筆的這一刻，卻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了。

對了，前幾天看書時讀到一首很喜歡的詩，於是便背了下來，很想親自念給你聽，但想了又想，還是先將它寫給你：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裡。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當我讀到這首詩的第一刻，就想立即將它分享給你。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一半.......

鍾 徐

2017年1月1日

看完信的陳知了，小心翼翼的將它疊起來，輕輕的夾回了日記本里,此刻她的臉上滿是少女的萌動，而後笑著將日記本抱進懷裡，憧憬著他將這首詩念給自己聽的日子。

她想，那一天一定是風和日麗、天清氣爽的。

......

高考這一天早上，魚梁如約等在陳知了家樓下，與他一同的還有一年未見的楊茜、秦勳。

陳知了看到楊茜，立馬飛奔向前緊緊的擁抱住她，她真的太想他們了。一旁的秦勳也哭著從後邊抱住她們二人，邊哭邊喊道：“想死我了，終於又見面了”！

“好啦，趕緊鬆開去考試了”，魚梁一臉寵溺的拉開幾人，這是他這一年來最夢寐以求的場景。從今以後，他也會不惜任何代價去守住這份美好。

她們再次一如往常般，互相依偎著進入考場，這不僅是一次考試，更是一次決定他們此後命運的機會。

.....

高考後，幾人商量一同出去旅遊，看看外面的世界，順便緩解緩解一年來備戰高考的重壓，幾人的父母皆表示大力支援，就連擔心女兒心理狀況的陳爸陳媽也在萬般商討後，同意他們在照顧好陳知了的前提下，一起出去遊玩。

大家興高采烈的翻著旅行社的介紹單，商討著該去哪兒。魚梁注意到，陳知了捏著西藏自駕遊介紹單良久，看出她心思的魚梁，率先開口：“要不，咱們跟西藏的自駕團”？

“好呀，我倆沒問題”，楊茜立即回答。

陳知了也衝著幾人邊笑邊點著頭。

“那就這麼定了”！魚梁伸出手。幾人也應聲將手放上去，一起大喊一句：“耶”！

出發當天下起了綿綿細雨，但依舊抵擋不住大家的熱情。魚梁與秦勳專門採購了自熱火鍋、桶裝泡麵、乾糧以及老乾媽等戰略物資。

收拾好行囊的幾人，一起坐上了一路向西的越野車，向著他們心心念唸的遠方前進。

快到甘肅省的時候，他們發現一輛白色的改裝賓士大g一路與他們同行，八卦的趴在車窗上望過去，車上只有兩人，一男一女，想是一對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