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本殿教你習字吧。”太子立於書桌後,將毛筆放下,拿起剛畫完的畫像遞給江恆。
江恆詫異地看著太子,太子笑笑,說道:“不願意嗎?”
江恆搖搖頭,他聽太子問,才意識到還可以寫字。但是他最常交流的人是江狗,江狗並不識字。
江恆忽然想到可以將張公公的事寫下來,他眼前一亮,又朝著太子點點頭。
太監是不讓習字的,老祖宗定的規矩,怕太監見識多了以後生出野心。前朝的御前公公就是博文學古的一個人,前朝聖人薨世後,御前公公模仿聖人筆跡篡改傳位詔書,差點就讓江山易主。從那之後,聖人就很忌憚識字的太監。但是顯然,太子對江恆並無此顧慮。
“從哪裡開始教你,從‘一’開始,還是從你的名字開始?”
江恆的啟蒙是從《三字經》開始的,當時還是張三哥陪著他一起學的,後來請來的夫子拒絕教張三識字,不讓張三跟著一起學。江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後來還是他爹說等他學會了再教給張三,才把他哄好。
太子扯出一張新紙,幾筆寫下三個字:一,江大。
江恆看看這三個字,看看太子,太子正含笑看著他。江恆伸手指著那個‘一’字,朝太子眨眨眼。
太子喉頭滾動,聲音比剛才低啞:“好,就學這個。你過這邊來。”
江恆走過去,太子將毛筆給他。江恆下意識就去接,手捱到毛筆的一剎那又反應過來他還是新手,又改成了握筷子那樣的握法。
他的手法笨拙,太子哈哈大笑幾聲,自他身後將他手包住,捏著江恆的手指調整位置,直到他握筆手法正確。然後太子握著他的手,寫出第一個字‘一’。
寫好‘一’字後,太子並未停筆,而是繼續新寫了幾個字。
【楊純一】
江恆斂著眼不去看太子,裝作沒察覺到太子自他側上方落在他臉上的視線。
【原來他叫楊純一】
“知道這幾個字怎麼讀嗎?”太子指著‘楊純一’這三個字問。
江恆看看他,指著‘一’字張口:“啊——”
“對,讀一。”太子眉眼柔和地誇讚道,“你很聰明。”
江恆扯扯嘴角跟著露出微笑,被誇他只覺得尷尬,他是真發現了,裝不會比真不會難多了。
太子繼續寫二三四,要從數字開始教他。江恆的手還被握著,他想悄悄把手指抽出來,指節剛動,便被太子握緊了。
“別動。”太子以為他是站得不舒服,摟著他調整了下姿勢,將江恆的衣袖往外拂,以免沾上未乾的墨水,“那天的事……很抱歉。”
江恆沒有吭聲,動都沒有動,只有被太子握著的手跟著太子的動作晃動。
這個世界多麼殘忍,上位者可以隨意打殺下位者。便是這樣輕飄飄一句‘很抱歉’已經算是很難得了,若是讓旁人知曉太子對他這樣一個地位低下的閹人說了這樣一句話,還不知會如何稱讚太子。
將一到十都寫好,太子將筆放下。他將江恆的右手整個包在掌心裡,低下頭,臉貼著臉,側目望著江恆:“你恨我嗎?”
江恆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不是因為太子的貼近,而是因為他說的是你恨‘我’嗎?‘本殿’和‘我’的差距猶如天塹,這一刻,他在他面前放下的不是架子,而是身份。
心跳得太快,他甚至怕太子聽到。江恆將頭偏向一邊,離太子的臉稍微遠些。他現在渾身都不自在,天家子嗣沒有真心,可這撩起人來一個比一個厲害,他跟楊純陽全都擅長假裝深情,真誠和真心都是可以演出來的。
太子看著江恆躲他,輕輕嘆了口氣。江恆的排斥讓他很失落,但他並不想強迫江恆。太子直起身子,鬆開江恆的手,看著他躲到一邊。無意間瞥到江恆泛紅的耳根和脖頸,又讓他心臟猛地一跳。
這像是一種獎勵。太子輕輕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