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燒了整整五天,五天裡他渾渾噩噩有意識的時候,只要聽到有聲響就會驚慌掙扎喊叫,所以楊純陽就讓伺候的下人用布包了鞋底,守在外室伺候。

當江恆迷迷糊糊醒過來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江恆忍著頭疼支著身子坐起來,左右四顧發覺這完全是個陌生的地方。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刺客舉刀要殺他,楊純陽救了他的時候。江恆看著滿室夜色,不確定自己是暈了一會兒還是暈了幾天。只覺手腳發軟沒有力氣。

江恆就這麼蜷在被子裡坐在床上一聲不吭,甚至還故意放緩了自己的呼吸聲。

楊純陽揉著鬢角從外面走到寢室門口,壓著聲音低低問道:“今日如何?”

門外守著的下人也悄聲回道:“回大人,江公子今日一整天都沒有動靜。”

“沒有驚到?”

“回大人話,今日沒有,今日一整天裡面都沒有聲響。”

楊純陽輕推開門,衝守在外室的兩個丫鬟擺擺手示意她們出去。丫鬟行了禮,前後腳出了寢室,小心的帶上房門。

楊純陽摸黑坐在桌前,兩手支著額頭嘆氣。聖元國的探子來報,大臣配合著他皇帝老爹試圖收他的兵權。之前他握權握得太緊,沒有給心腹武將分權,所有的兵權全都握在他自己手中。為了防止士兵只追隨某個將軍,他還定期調配將軍的管轄範圍,現如今將士們只認兵符不認人,反倒是對他不利。

坐了一會,楊純陽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完後,出去命人傳了熱水。自己端著熱水泡著布巾走向內室。走進去抬眼朝床榻看過去,突然發現被褥堆成一團,而床邊已經沒有人了。楊純陽快走幾步把熱水盆放到小几上,拿出火摺子點亮油燈。油燈亮起,屋子被黃澄澄的光亮填滿,床榻上把自己裹進被褥中的江恆的臉也暴露在光亮中。

楊純陽快步走到床榻邊,伸手覆上江恆的額頭:“醒了怎麼不吭聲?”

江恆的嗓子乾澀得厲害,他咽咽口水,啞著嗓子說道:“……謝謝你。”

“嗯?”楊純陽一愣,望向江恆的目光中多了絲探究。

“……楊兄……謝謝你救了我。”

這下楊純陽是真的不懂了,要是道謝,也應該是自己向江恆道謝。別人四散奔逃時,他不顧自身危險拽住刺客腰帶,讓自己有足夠反應的時間。最後更是差點因此喪命,如何反倒要向自己道謝?失憶了?前面的都忘了,就記得刺客要殺他的時候?

江恆兩隻顫抖的手從被褥裡緩緩伸出,虔誠地握住楊純陽摸自己額頭的那隻手:“楊兄你一而再地為我殺人,我、我很感激你。”

楊純陽提醒道:“你還記得是你救了我嗎?”

江恆的身子突然抖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記得他改、改道要殺、殺我!”

楊純陽望向江恆的目光深邃又複雜,他坐過去,連著被褥把江恆整個抱到懷裡,手輕輕揉著江恆的耳垂。見江恆慢慢恢復平靜,他似嘆息地問道:“後悔嗎?”

江恆知道他問的是後不後悔拉刺客的腰帶,導致最後引火上身,差點把小命搭進去。他害怕但是不後悔。他堅定地搖搖頭,說道:“不後悔。楊兄你為我沾了人命,這份恩情我是要報答的。”說完又慘白著唇自嘲地笑笑:“可惜到最後,還是楊兄你救了我。”

楊純陽的心像是被泡進微燙的水中,他覺得自己被溫情覆蓋、包裹,又隱隱被這不知從何處突然湧現的溫情燙得發顫。他緊緊摟著江恆,把下巴搭在江恆腦袋上,仰著頭把燙出來的淚水倒回去。

誰不喜歡純粹的感情呢?誰不喜歡這樣單純地一門心思記著自己好的人呢?楊純陽御人或威或利,得用的人有很多,但是他卻不相信這些人會無條件地信任他、為他好。他始終繃著一根弦,他堅信如若有一天他落勢了,這些為他所用的人會毫不留情地踩死他。他就像走在權勢鋼索上的高空表演藝人,這條鋼索沒有盡頭,他不能掉下去,也不能退回去。只有往前走,才能自保才能更好。

江恆這種在他看來簡單的犯蠢的人,恰恰擊中了他敏感害怕的內心。楊純陽空曠的內心深處叫囂著想要抓江恆填滿,他太想試試內心被填滿的滋味了。他忍著內心深處瘋狂的叫囂,耐著性子一步一步走向江恆。他要讓江恆自己主動過來,他要讓江恆主動看向他、愛上他、守著他。他朝著江恆兜頭兜臉地灑下大網,耐著性子對他徐徐圖之。

得到江恆後,是不是會如他所想那樣甜美不重要。他要把江恆扭到手中,哪怕日後跟他所想相差甚遠再把江恆丟棄也無所謂。他現在就是瘋狂地想要得到傻了吧唧的江恆的這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