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江娃子

江恆醒來時，大家都已經三三兩兩睡下了，就只有老趙一個人醒著放哨。

江恆太困了，山牆又太涼，靠著睡了一覺後，現在只覺得頭痛欲裂。他並沒有睡好，他夢到楊純陽一直在找他，他則是一直在躲。

每一次，他都會被楊純陽找到。

江恆揉著頭想，為什麼在夢裡那麼害怕楊純陽呢？就算被他找到，這也是自己的夢，他也不能對自己怎麼樣。

一塊外焦裡嫩的兔肉遞到江恆眼前，老趙語氣淡淡：“餓了一天了，吃吧。”

江恆道了謝，然後接過兔肉，小口小口地吃著。

做了那樣的夢，他是真的沒什麼胃口。

夜晚的天空很亮，北斗星高高掛在天上。在江恆很小的時候，曾經有段時間對天上的星星很入迷。他爹孃天天晚上抱著他坐在花園裡陪他數星星，北斗七星是他爹教他的第一顆星星。

江恆仰著頭，出神地望著北斗星。

老趙將酒葫蘆遞到江恆眼前，問道：“喝酒嗎？”

江恆搖頭，拒絕了老趙的好意。他背上的刺青只要他溫度一高就會受刺激引起癮疹，泡熱水澡、喝酒、風寒發熱都已經引發過嚴重的癮疹反應。江恆想要全新的生活，不想讓別人發現這些事。

老趙將酒葫蘆拿到唇邊，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瞧著江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問道：“想家人？”

江恆看向老趙，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在想家人？”

老趙又喝了一口酒，呵呵笑道：“你這麼點大的娃子，除了想家人還能想啥。”

江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他的經歷太匪夷所思了。單拿出江大的經歷，對普通人而言，閹人也是離生活很遠的存在。

每日裡為了溫飽忙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年殺豬吃頓肉餡兒餃子，就已經是很多人理想中的生活了。

江恆斂下眼睫，他在想，如果他出身普通人家，沒有這麼疼他慣他的爹孃，是不是他就不會將生活和人都理想化。如果人或是生活與他預期出現落差，他寧願都捨棄，也無法接著過下去。

“想回家嗎？”老趙問。

江恆下意識點頭，又搖搖頭。“回不去了，”他說。“我爹孃都沒了。”

“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老趙又喝了一大口酒，望著不斷躍動的火焰，“我娃也沒了。”

江恆一時間有些侷促，他覺得自己應該立馬說些什麼安慰老趙，可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江恆並不擅長安慰人，他爹孃沒了以後，他也很討厭別人對他說安慰的話。那些話說不到點子上，只會一遍遍喚起他對爹孃的思念以及對爹孃去世的無力感，這些情緒混在一起，最終用憤怒的形式被他表現出來。

除了楊純陽，沒有人察覺到他不是真的單純地在發脾氣。

他只是在傷心。

老趙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安慰，老趙說完了以後甚至笑了笑，語氣還有些輕快：“死了好，死了就不用跟著我受苦了。”

江恆看向他，分不出他這話是真是假。

老趙伸手摸向江恆頭頂，語氣裡帶著懷念：“我娃跟你差不多一樣高，江娃子，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