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恆幫楊純陽算賬以後,楊純陽三五不時就以幫忙破案之名讓江恆看各種賬本。因為是破案所需,每次看賬本前江恆都會簽訂一個不得洩露相關資訊的保密協議。楊純陽後來提過相信江恆的為人,讓他不用籤協議也成。奈何江恆反倒較上勁兒,非按規矩辦事。

江恆覺著自己就是那包拯身邊的師爺,劉備身旁的諸葛,頗有點幕後高人的味道。樂樂滋滋地期待下一個參與的機會。

楊純陽為了糊弄江恆倒也是下了點功夫,能經他手裡的案件,或多或少都要跟金錢掛鉤,也有那幾個有名的死刑犯是因為貪汙弄黑賬。這個時候楊純陽就帶著江恆上刑場,坐在刑場附近的酒樓內,遠遠指著等待時辰問斬的死刑犯說多虧了江恆才能找到關鍵證據,讓他伏法付出應有的代價。

江恆心中澎湃,瞬間就覺得自己所做意義非凡,整個人的價值感都上去了。

就這麼忽悠著又過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內,經江恆手過的賬越來越多。江恆並非不聰明,多少也能看出新給的賬本跟很久之前給他看的賬本有聯絡。但是楊純陽說這種案件本就複雜,猶如大樹盤根,牽一髮動全身。這些能伏法的都不是關係網最頂層的人,只有收集夠足夠的證據,才能在時機合適時把那些貪官汙吏全都連根拔起。

一番話說得江恆也跟著激動起來,沒有入仕途卻生生被激勵出了一種為護天下蒼生捨我其誰的豪邁壯志。

為了更好地讓江恆為他所用,他聘請江恆當他的師爺——一個專門為江恆量身定製的職業。在江恆之前,楊純陽從未有過什麼師爺。江恆有了這個工作後,更加用心地輔佐他的‘包大人’了。

張子歸也終於回來了。

窮奇山的山匪盡數逮捕,朝廷對利安縣裡發生的這場殺朝廷命官、搶奪縣衙、糧倉的事件非常重視,命傅恆回京覆命時羈押山匪到京都審判,並用他們祭天。想來是惹了天子大怒,要用他們起個震懾作用。

新縣令上任後,傅恆留下一小波人幫著一起維護利安縣的治安,一起輔助新縣令重整縣內秩序。這一等,當他們回京都的時候就已經入冬了。

江恆早早就裹著棉衣圍著皮草製成的披風等在城門口,他騎在猛虎上,手裡揣著湯婆子靜靜地等張子歸。

他太想張子歸了。

張子歸參軍後,跟他的聯絡就少了。書信雖然有,但是路途遙遠,書信也慢,那邊信裡寫夏末山花好看,這邊讀到時已經是秋風落葉。他今日回城的訊息是楊純陽告訴江恆的,江恆沒有通知張子歸的爹孃。實際上,從張子歸走後,他基本上就沒回去過他們的家。

江恆等呀等,直等到日落西山才看到張子歸的身影。

那一隊騎兵有四五十人左右,張子歸人高馬大混在其中非常出挑。江恆眼中張子歸甚至是在發著光的,看著這群人越來越近,張子歸衝江恆揮手。江恆舉手回應,眼眶突然就溼了。

張子歸拍馬上前走到江恆身旁翻身下馬,江恆紅著眼睛從懷裡掏出湯婆子遞給他。張子歸伸手接過時順帶包住了江恆的手,湯婆子是溫涼的,江恆的手指尖是冰的,也不知在這裡等了他多久。

說不驚喜是假的,說不感動也是假的。江恆溼紅的眼眶和冰涼的手指尖都化成了火星,一點一點地落在他的心上。

要說有什麼最能看清自己的內心,那一定是分別。未來可能得到的權勢在最開始支撐著他,後來是一種使命感,再到後來是一切結束後的漫漫長夜的空虛中,他最思念的人。

張子歸的眼眶也有些熱,他見到江恆就像是寒風中走了許久,凍得身體已經無知覺的旅人突然見到一間屋舎,輕輕地推開門便被撲面而來的熱氣燻溼了眼睛。

張子歸的體溫比江恆的高很多,他溫熱的大手接過湯婆子塞入懷中,拉過江恆的雙手暖在自己手中。微微泛著些許淚光的眼睛細細描繪著江恆的眉眼,語氣中滿含情意:“等久了吧?怪我,沒有早點回來。”

江恆眨巴著眼睛把眼裡的溼氣按下去,輕輕點了點頭,假模假樣地說道:“嗯,等了很久了。從你走的那天等到現在。”說完自己忍不住先笑出聲,笑了一會,抬眼凝視著張子歸雙眸:“三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張子歸的視線在江恆臉上掃視很久,最終在江恆雙眼停留,看著這雙飽含著情誼的眸子,張子歸的心越跳越快。

身後的戰友也追了上來,跟他們打招呼:“子歸,走呀,帶上這位小兄弟一起聚聚。總兵大人可是說了咱們交了差回來請咱們吃醉仙樓!”

張子歸回道:“你們去吧,許久未歸家,甚是惦記爹孃,我先回家看看,等來日得空,我請大傢伙吃酒!”

戰友們嘻嘻哈哈打趣幾句都走了,張子歸拉起兩馬的口繩大步跑著往城裡走。直走進城門口的一間客棧,把牽馬繩往小二手裡一拋,一隻胳膊撈起江恆抱他下來,大著嗓門喊道:“掌櫃的一間上房!來一桌好酒好菜!洗澡水也備上!”

“來嘍來嘍~二位爺這邊請——”

進了客房,張子歸把門關上,緊抱著江恆將他抵在門上。腦袋埋在江恆的脖頸處,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江恆的臉貼著張子歸的頭盔有些涼,他想回抱住張子歸,但是張子歸摟得太緊,他的手臂抬不起來。他嗅著張子歸身上散發出來帶著涼意的汗味兒,感受著因為被摟得太緊帶來的疼痛和略微的窒息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三哥回來了。這一刻,他的內心無比滿足,也無比幸福。

張子歸直起身,雙手捧著江恆被頭盔壓出紅印的臉細細地看,抬手把頭盔卸下隨手拋到床上,然後屈膝吻在了江恆臉上。

江恆的氣息驟然加重,他深喘了幾口氣,忍不住側過頭一口咬在張子歸唇上。張子歸的氣息也亂了,廝磨良久,張子歸甚至覺得快要死在這個吻裡,終於戀戀不捨地抬起頭跟江恆分開一絲距離。

張子歸把江恆按壓在自己懷裡,撫摸著江恆的頭髮緩了幾口氣,突然意識到什麼,把江恆往外推出一點距離:“八斤,你長高了。”

“嗯。”江恆抬頭看著張子歸:“我長高了,長大了,以後你去哪裡我跟著你一起走。”

張子歸笑笑並未接話,他知道只要他說‘好’,他的八斤一定緊緊跟著他,無論他是去刀山火海,還是去地獄鬼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理,他覺得自己起初跟江恆‘在一起’是有很大程度迫於不想破壞他們之前的感情,不想讓江恆失望,可能內心深處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擔心如果拒絕江恆,他就不會再像之前一樣對自己那麼好。兩人確定關係以後,他也覺得這段關係對他是種負擔,他想要的他適應享受的是跟江恆如父兄手足的感情。而現在,在分別許久後的相逢中,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深愛著江恆。可是,他答應了楊純陽,他在感情濛昧不清時,用自己的愛人做了一場交易。

一場讓他後悔不已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