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次分開
江蘇發生乘船落水事故 某君宇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第二天,江恆早早醒了。張三給他穿戴好衣裳整理好發冠,就出門找管家去了。
江恆讓管家找出銜兒的賣身契,儘快把她賣出去。又叮囑以後院內只留小廝伺候,丫鬟婆子啥的,只要是個女的就別進這院子。管家應著退下後,去跟江老爺江夫人稟告了下,當天晌午就拿著銜兒的賣身契,去衙門過了手續,賣還給了人牙子。
這事兒按理說已經完了,但是江恆落了一個見了女子就冷哼的毛病。但凡他覺得哪個姑娘對張三有想法,就要長篇大論一通:“女子沒一個好東西”、“自古紅顏多禍水,沾了紅顏要薄命”。
江恆每次說完都要向張三確認:“我說的對不對?”
張三不想說“對”,自古就是男女相攜生兒育女,要是說女子沒一個好東西,都不與女子為伴,沒有子嗣,人不就絕跡了?又不想說“不對”惹江恆不高興,只好對江恆說:“對不對的也不關我事兒,我既不想找紅顏,也無跟人結親的打算。”
江恆對這番回話還算滿意,喜笑顏開的給張三倒茶。
江恆的同窗,已有不少人考過了童生,考上秀才的也有幾人。江恆腦子聰明,但是一次考試都沒去過。夫子勸了他好幾次,但是江恆一聽不讓帶書童進去,就擺著手拒絕了。
張三很想讓江恆考個功名掙個仕途,就算入不了仕途,考一個秀才,出門辦事也有許多的好處。而且張三也覺得他會伺候江恆一輩子,江恆過得好,他也能過得好些。雖說他這輩子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但如果江恆得道,他也能跟著昇天。奈何無論怎麼勸江恆,江恆就是不去考。
張三如果沒讀過書,壓根不懂書中所言的大千世界,不知人生能有的萬種可能。也許真的會滿足當下,也許真的願意在這個商戶之家當一輩子家奴。
江少爺最近很煩,今年八月是三年一考的鄉試,考過鄉試就可以成舉人。次年三月舉人可參加會試,會試中選可成貢士。然後就能參加殿試,一身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功名利祿就皆在眼前。
江州城前不久被朝廷點名了,皇帝陛下得了一幅畫,畫意題字都很得聖心。那位做此畫的文人是江州城人,聖上一高興,給江州城提了四個大字:人傑地靈。
江州城大小官員誠惶誠恐的接了聖上的墨寶,拓了聖上筆跡刻成匾額懸於江州城城門上。
江州城大小官員都因這四個字,對今年的考試格外看中。如能趁著熱乎勁,江州城學子中出個狀元,應一應“人傑地靈”這四個大字。江州城多入一入聖眼,以後江州城的官員往上升調的可能性也越大。
以往考試都是靠自願,今年不行了,他們夫子院今年是重點物件,凡是沒考過院試的,必須考過院試成了秀才,然後繼續參加八月份的鄉試。為了顯示重視程度,衙門每日都派人到夫子堂站崗,嚴禁不相干人事入內擾亂各位學子的心緒。
學子考試都是不能帶書童的,也不知哪位老爺想的妙招,在考試前一個月,就讓這些個學子遣了書童,模擬考試場景,提前把考場中可能遇到的情況都適應了。
江恆站在夫子院門口,黑著一張臉,頭頂冒著怨氣。本來打算乾脆請假回家,結果前腳到家,後腳衙門就來人把他又給請回來了。
江州城多山,也不在樞紐要塞上,權貴商戶都不多,絕大多數人都是靠著種地、打獵、賣柴過活。學子讀書也是讀幾天就得回家幫忙,也就只有像夫子堂這種專供權貴子弟的學堂裡的學子,能真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也因如此,這種權貴學堂的過榜率也比其他學堂高的多。江州城官員對這些學堂的學子重視程度特別高,這次考試,這些學堂的學子們一個都不能少是基本要求。
江恆拽著張三的袖子,抿緊唇眼泛淚光的盯著張三。張三想摸摸他的頭哄哄他,礙於周圍有人,不能做出奴才摸主子頭這種大不敬行為。兩人就這麼在門口僵持著。
請江恆回來的官差等不住了,開口道:“江公子,請進吧。留這兒這一個月受受苦,等您考過了院試,成了秀才,就夠格參加之後幾場考試。只要您考的好,入了聖眼,那就是咱們這兒飛出去的鳳凰,日後前途不可估量。到時您再回想現在,就不覺得這會兒苦了,只怕您還會覺得現在用的功不夠大。”
江恆目光下移,盯著握在手中的袖子,不願放開。
張三彎下腰,一手收緊袖口,一手虛虛的包住江恆的手,略一用力,把那截袖子撕了下來。
江恆看著這節斷袖,眼淚吧嗒一下掉到了張三的手背上,張三怔愣,覺得沾了眼淚的地方燙的厲害。
官差已是有些不耐煩,此時已經步入夫子堂內檢視。
張三略略傾身,額頭輕貼了下江恆的額頭,輕聲道:“進去吧。”
江恆低著頭把那截斷袖拽的死緊,手背上青筋凸起。張三握著江恆的手,把斷袖收到江恆袖袋中。抽手時快速摩挲了一下江恆的手背,說道:“去吧,我等你。”
江恆抬起胳膊快速抹了把臉,擦掉眼淚,悶悶的應了聲:“嗯。”轉身步入夫子堂內。
張三看著江恆進去,不見了身影,嘆了口氣,把兩邊袖子都往上捲了卷,漏出大段肌肉飽滿的胳膊,而後轉身回了江家。
江少爺不在,張三不能睡主室。夜裡,張三躺在院裡偏房中,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江恆長了十四歲,有十三年都是他陪著江恆睡的。他陪著江恆,江恆也陪著他。兩個人從幼年一直到少年,再到他如今的青年,從未分離過。獨自一人入眠,總覺得少了什麼,空落落的。可能是思子之情吧,張三想,自己雖是個下人,陪江恆這些年也是盡心盡責,如兄如父,終是一下子舍不下的。
那邊江恆也沒睡,把頭蒙在被子裡,咬著張三那截短袖嗚嗚哭。他倒是沒想什麼如兄如父,就是覺得難受,胸口憋的慌,身旁沒了張三,床上空曠冷清的厲害。腦袋蒙在被子裡,又悶又熱已經有些發暈,身子卻有些顫,骨頭縫裡都好似進了涼氣,凍得心臟一陣陣痙攣。
這兩人在分離的頭一夜都分外的難熬。在分離的第二三四五六夜裡,也依舊分外的難捱。從前一閉眼一睜眼就過去了的夜晚,成了滴漏,一分一秒的記著時,一呼一吸間緩慢渡過。白天渾渾噩噩,晚上輾轉反側,每一日都分外的漫長。
江恆在一週後發了狠,那些難捱的夜晚,緩緩落下的滴漏化成了難捱的火,夜夜灼燒著他,那些火在他的胸腔裡亂串,燒的他只想浸在冰水裡。江恆在熬不住想發瘋的時候,拿起了書,一段段的反覆誦背。詞句彷彿化成了冰涼的泉水,把他從空寂的夜晚拯救出來,讓他在難熬的炙烤中得到片刻的喘息。
張三白日裡幫著做活,手上有活沒時間思考。到了夜裡躺在床上空曠的發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像在想江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想。腦中好像天馬行空想了一通,又回想不出到底想了些什麼。張三還是習慣性的躺在床外側,床裡空著一個枕頭,鋪著一床空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