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智聰走後,已經是傍晚了,收拾完工具後,我和小花吃了個飯,等來了這位神秘客戶。

這位客人不太一般,他叫杜奉雲。

他是傳說中,畫皮神手杜氏家族的後代。

這個家族不太為人所知,但是畫皮神手的名號,就來自於他們一手神奇的技藝—換皮。

其實就是古時候的整容聖手,但是他們不只是調整一個人臉部的某一個五官、或者身體某一個部位,而是可以將一個人脫胎換骨,從頭到尾改造一遍,實現從骨到皮的重塑;也可以將一個人的臉和身,徹徹底底地換到另一個人身上。

換皮不換魂,可以頂著另外一個人的皮繼續活著。

但是不能互換,所以換一個人的皮,被取皮的人只能死。

其實這種秘術早就失傳了,杜家只剩下一個杜奉雲,他雖然會這門獨門秘技,但是他沒有弟子,也沒有後人,等他死了,畫皮神手杜氏,就只是傳說了。

據說杜氏家族的祖先有跟地府做過交易,因為習得此術不易,需耗費較長時間,所以他們的子孫都有三四百年的壽命。但是隻要杜家人壽命一到,即使是他們善於換皮術,也再瞞不過地府,時間一到必須跟陰差走,去投胎轉世,否則就會斷子絕孫。

這個傳說可不僅僅傳說,以前我就見過換皮術。但是已經好幾百年沒再遇到過了,我以為他們已經全族掰掰了。

沒想到還能見到杜奉雲。

此刻他坐在我眼前開口道。

“河祭司...我想...復活我的妹妹。”

杜奉雲提出了自已的要求。

我挑挑眉,拒絕道:

“我做不到。”

我的聲線冷漠淡然,一點餘地都不留。

突然,杜奉雲抬眼看著我,他那雙猩紅的眼有點嚇人,但是又充滿悲傷和哀求。

“河祭司...只要你能復活雨晴,你提出的不管是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即使是要我的命,我也會答應,哪怕讓我墮入地獄,到世界毀滅之前,都受地獄非人的折磨和痛苦,我都願意!”

我放下手裡的水,看向眼前的男人,和他對視。

片刻,他直接向我跪下。

我依然沒有任何表情,看著他,聽他繼續敘述。

“我的妹妹...她叫杜雨晴。

我喜歡她,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情。”

小花非常識相,早已將店門關起,該拉的簾子也拉了起來。我給了她個眼神,讓她備好酒過來,小花明白後,很快就把酒倒好送過來,然後就上樓迴避了。

我舉起酒杯,冷漠回答道:

“我知道。”

杜奉雲繼續開口道:

“河祭司,我也找你找了很多年,我知道,你的陰紋可以讓人起死回生,我不求其他,我只求我妹妹一條命。”

杜奉雲抬起頭看著我,滿臉悲傷,但我沒有叫他起來,也沒有要答應他的意思。

“你很清楚你妹妹是怎麼死的吧,為什麼還要復活她。”

杜雨晴是愛上了一個當時的軍閥渣男,為愛殉情的。

那個軍閥老大利用完杜雨晴的換皮術,卻讓杜雨晴身懷大肚的同時,看著他迎娶別的女人為妻。

大紅花轎,三書六禮,十里紅妝。

在那個夜晚,杜雨晴絕望自刎而亡。

很濫俗的故事吧,但是就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在別人眼裡看起來爛掉牙的劇情,對於杜雨晴來說,是她破碎的心和錯付的人生,是她那個夜晚無法走出的噩夢,更是她被打破的幻想和痴情。

杜奉雲慢慢低下頭,他這樣一個粗糲的男人,站起來是那般地高大威武,他的身影彷彿是一個帶著刀鋒氣息的騎士,驕傲又冷峻,而當他靠近你的時候,甚至會給人帶來一絲壓迫感。

而他此刻就跪在我眼前,低得不能再低的臉上,直線掉落著大顆的眼淚。

問君心幾何?看得讓人心碎。

“你不曾問過你的妹妹,她是否願意再活過來嗎?”

我只是靜靜地繼續喝酒,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愛情是很動人,在這個世界上,真心更是難得。

他的愛確實是濃重、深刻、不顧一切,但也很咄咄逼人。

杜奉雲想讓妹妹復活,但是杜雨晴呢?她自已想復活嗎?

她已經為所謂的愛,死過一回了。

如果讓她復活,活過來以後,杜雨晴要日日繼續垂淚嗎?若她走不出來這個陰影,她要怎麼繼續面對接下來數百年的人生呢?

說句實話吧,杜家後人,壽命未盡,她要是不想走,陰差也不會來收她,她想活就活,想死就死,還輪不到我來插手。

杜奉雲當然明白,他只是想利用我逼杜雨晴現身再世罷了。

他是看不到鬼魂的,其實杜雨晴的魂魄,此刻就站在我身後。

她捏住了我的肩膀,攥緊的手指,表達出她的不願意。

...

片刻過後,杜奉雲開口:

“我鎖住了她的魂魄,就在這個平安鎖裡。”

說話間,他從上衣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銀的平安鎖,輕輕放在桌子上。

“她不願意見我,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她是怨我?為什麼不願意和我說話呢。我只想再見見她而已。

河祭司你可以開價,只要我給得起,我什麼都能給。”

我已經喝完兩杯酒了,也聽到我想聽的話了,看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這個男人一開始就不說實話,上來就是要復活妹妹,但是卻不坦誠整個事情的具體的來龍去脈,也不說清楚目前實際情況,叫我怎麼幫他?

我用心語跟杜雨晴說道:

【陪我演出戲,我就可以試著幫幫你。】

杜雨晴點點頭。

隨後我對杜奉雲道:

“你看不見杜雨晴,我可以。但是她真的不想見你,她想投胎轉世,想重新做人了。

你的深情確實難能可貴,但是她要是不願意的話,你不如放手吧。

我的復活術即使再強大,也需要這個死去的人,自已本身也想有復活的渴望,復活術才可以成功。她一心求死,即使是我有通天的本事,我也沒辦法再把她帶回人間來了。”

...

空氣冷了好幾分,我還是撇了撇嘴,將杜奉雲扶起來,他已經搖搖欲墜,坐穩之後,他拿起給他準備的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河祭司的復活術,是我最後的希望,既然河祭司都這麼說了,那我便明白了,我們兄妹之間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我沒有表態,只是淡然問他:

“是你送她一程,還是你想讓我幫你?”

杜奉雲思考片刻,把銀鎖交給了我。

“明天我會將她的遺體送過來,所以...有勞河祭司了。”

隨後轉身離去。

我拿著煙,站在紋身店的門口,看著杜奉雲慢慢離開的背影。此時已經是深夜了,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格外長。氣溫也開始降了下來,G市的夜晚,少有地出現了一絲蕭索。

只是G市的樹是四季常青的,所以在這有點微涼的夜晚,即使是一陣陣風吹過,也沒有那黃色枯萎的落葉飄下,倒顯得這場景十分違和。連落葉都不肯配合這個男人,哪怕飄幾片下來給他的影子做個伴。

我看著紋身店裡的杜雨晴,拿起火機,點燃了嘴裡的煙。

故事倒也不用這麼快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