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命運的人偶

昏暗的水底，能見度不足一米，再往下，即便海水並不渾濁，可當達到一定深度時，陽光已經完全無法到達了。

而在一片冗沉的晦暗中，一個渺小的身影正破水前進，在幽深的靜水中留下一串白痕，速度快得令人懷疑他是不是背了個噴射揹包。

在以他為中心半徑五米的範圍內彷彿張開了絕對的領域，任海水鼓盪也近不了他一絲一毫，可怕的水壓不斷飆升，足以壓扁厚重的鋼鐵，作用在那無形的屏障上時卻消失的無影無蹤。

五千米，五千五百米，六千米……

不時遊過的各種畸變生物，或是巨大或是較小，千奇百怪形態不一，卻沒有一隻注意到身旁剛剛有什麼掠過，仍舊各自忙著自己的事。

小夢不斷向著更加縱深的方向游去，表情平靜，彷彿只是去赴一場並不重要的約會。

最初的驚喜後，他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或者說……“驚”與“喜”都是屬於人類的感情，當暫時摒棄這一切時，他才會迴歸，那個最初的狀態……

……

終於，海平面之下，深度8848米之處，青年的身形停滯，低頭望向下方。

腳下，是噬人的黑暗，無邊無際，沒有盡頭，可即便如此濃重的黑暗，也無法遮擋他銳利如刀光的視線。

黑幕之後，在佈滿奇形怪狀鱗石的海底斷崖之上，一隻體型大到無法想象，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的超巨型章魚形生物正盤踞其上！

它的五根粗壯光滑的腕足緊緊貼附在怪石的凹凸處，無數吸盤固定住了它龐大的身軀，另外三根則是隨意的垂進深淵，末端埋進海床上不知多少年堆積而成的，鬆散卻極其深厚的淤泥之中，偶爾的輕微搖晃，攪亂了那一座座炙熱的海底火山中冒出的大量氣泡。

轟隆——

低沉的隆隆聲響徹深海，那巨大無比的身軀緩慢的挪動，變向，扭轉，最終將那隻比一艘大型貨輪還要更加龐大的眼球對準了遠處的青年。

那眼眸中，有著狠厲，但……也不乏恐懼。

「快點動手吧，或者說還有什麼要求，就快點提吧。」青年的語氣很不耐煩。

剛剛的交流，他們只交談了一件事，克拉肯答應不會波及希兒所在的船隻，而小夢……

他答應，讓它先出一招，而他，不能躲閃。

“嘶——！”

尖鳴聲穿透海水，令海床上的汙泥被震得翻滾，無窮無盡的海水瘋狂壓縮，萬米級的可怕水壓瞬間降臨！

一萬米的水壓，大概相當於一噸重的物體壓在一平方厘米的立錐之地上，那是怎樣可怕的一種力量！而此刻，幾乎是瞬間，青年周身的壓力已經輕鬆突破了這一界限！

嘩啦！

海妖的身軀驟然脫離巖壁，遮天蓋地的龐大軀體直接向著小夢壓來，令無盡海水翻滾退卻！八根腕足直接將那一方小小的真空層層包裹，張開的觸手中央，露出了那一對鷹喙般碩大驚悚的漆黑獠牙！

咔嚓！

觸手裹緊，喙嘴擠壓，巨妖的身體卻忽然化為了半透明狀，彷彿忽然與海水融為了一體，組成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成為了海洋的一份子，這令它身體的可怕擠壓和那龐大的水壓不僅沒有相互干擾，反而疊加在了一起，威力集合翻倍！

十倍萬米水壓！

百倍萬米水壓！

千倍！萬倍！！！

這種程式的壓強已經是一個駭人的天文數字，在這種偉力之下，那堅不可摧的護罩，也終於開始寸寸龜裂！

終於，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那尖銳的喙齒，直接壓碎了整個護罩！

巨眼轉動，流露一絲驚喜，但很快，那喜悅便完全凝滯了。

利喙之下，原本的人類青年已經徹底變化，兩根猙獰的彎角刺破額頭而生，一對棕灰羽翼展開，生生撐住了八根觸手的擠壓。

而那佈滿鱗片的鐵爪，則是直接抓住了那根尖喙，令其無法合攏！

祂的異瞳中，已經浮現冷冽的殺意！

「我給過你機會了，雖然說……你本來也沒什麼機會。」

「現在……」

羽翼驟然瘋狂延展，在海妖驚恐的目光中，那雙翼竟緩緩撐開了它的觸手包裹。

單爪緊抓這那根喙嘴，絲毫不顧那張深淵巨口中遒勁有力的肌肉一次次掙扎收縮，雙翼一振，那個渺小的人影，竟抓著身逾萬米的恐怖巨獸以突破音障的極速朝著海面衝去！

「給我上去！」

轟！

小夢揮手狠命一甩，直接將克拉肯整個扔出海水，他自己緊跟著衝出，羽翼瞬息膨脹萬倍！頃刻將海面徹底拍碎！

“嘶——！”

海妖不甘的嘶吼，在這音浪的震盪下，方圓千里的海水都瘋狂攪動起來，一條條粗壯的水龍從海中捲起升空，在高處匯聚化為平臺將巨獸接住。

沒有了深海的加持，即便身處本質領域中，它充其量也就是最弱的終盡五層，面對爆發的小夢，它也就是個大點的靶子而已。

可它不甘啊！它不想就這麼消殞！

所有的恐懼，不甘，瘋狂，匯聚為震天裂海的怒號，海洋彷彿響應著它的號召，無窮無盡的海水湧入天空，交匯在它的周圍，凝為一顆數萬米高的妖魔頭顱！

頭顱張開大嘴，在那之中，蘊含恐怖吞吸力量的深淵漩渦已經成型！

這一刻，整片大海，徹底傾覆！

“吼——！！！”

大嘴向著小夢咬下，漩渦不停的拉扯著他的羽翼，妄圖將其吞入腹中，壓成碎粉！

「哈～，還要掙扎啊……」

微微嘆息一聲，他雙翼一折，竟變為一道流線，直接衝入了那深淵之中。

巨口猛得閉合，隨即內部的水壓再次開始瘋狂飆升，幾乎一瞬間便達到了十萬倍萬米級壓強！

這是它壓榨所有潛力，完全拼命的一招！

……

時間彷彿靜止，只有那一顆巨型頭顱中的暗流，還在交錯迴響。

下一秒，那頭顱忽然面色驚變，緊接著，頭顱之上脹起一個個猙獰的膿包。

呲呲呲——

幾乎沒有任何可以反應的空隙，巨大的氣壓雲團裹挾鋪天蓋地的凌厲風刃，直接撐爆了那顆頭顱，數以千萬噸計的海水倒灌進海洋，掀起滔天巨浪！

而半空中，只剩下了遍體鱗傷的北海巨妖，與輕輕抓著它的腦袋，懸立空中的小夢。

已經結束了，它無力再反抗。

祂……真的太強大……太強大了……

意識已經模糊，巨獸微微轉動腦袋，視線跨越遙遠的空間，落在了那毫髮無損的船隻之上。

準確來說……是落在了船頭那遙望這裡的小貝身上。

它巨大的眼瞳中，有著羨慕。

「貝希摩斯的情況特殊，我可以保它不死。」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這樣，親手將你們一個個滅殺。」青年暫時放下了殺意，神色平和下來。

「但我沒有辦法。」

「我們都是被命運操弄的人偶，難以反抗，更無法逃避。」

「只是操弄你們命運的是我。」

「而我……」

青年沉默，神色有些僵硬，看不出心中所想，卻令人感到一股難掩的無奈。

「為了掙脫我的命運，我需要你，需要你們。」

「所以……回來吧。」

「我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