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站

嘩啦……

不知何時，雨聲佔據了聽覺，掩蓋了車輪的吱呀聲與馬匹的喘息聲。

除幾個駕車者披著雨蓑坐在車外，此時，大多數人都躲進車中避雨。

少年坐在貨廂中，側著頭，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靜靜凝望著窗外滾動的雨景。

身旁，少女正倚著他的肩膀補覺，不時發出微弱的呼吸聲。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少年已不會在雨簾外瑟瑟發抖，但每當陰雨來臨之時，他仍會變得格外沉默。

今早，兩個孩子跟隨商隊離開了混亂不已的鎮子。

新來的總管與一眾天命人員一同失蹤，經尋找最後只在禁區中發現一些天命服飾的碎片與一枚帶著血與牙印的黑色天命徽章，彷彿遭受了什麼恐怖野獸的撕咬。

小夢不得不佩服布洛妮婭偽裝現場的能力，幾乎沒有遺漏任何應有的細節，好像那群人真的是被獸群圍攻而葬身獸腹了一般。

想起那枚徽章，他不由握了握自己的包袱。

天命內部的等級大致可以分為總管，大總管，統領，大統領，以及那超脫一切之上的主教。

而其對應的徽章依次為黑，青，銀，金，與至高無上的晶。

布洛妮婭給他的那枚，就是金，而且還有極東的特殊標記。

他不知道布洛妮婭怎麼會有這種東西，但這確實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閒來無事，他開始在腦中回憶他們此行的線路。

他們現在處於西源的南偏東部，商隊目前在向北前進，幾天後會進入一片沙漠。

穿過沙漠，就會到達這片區域最大的城鎮——漠北。

那裡，也是兩人的第一站。

在那裡，他們就會和商隊分別，然後乘坐軌車去往極東地。

當然，這是在不遇到其他麻煩的情況下。

現在來看……

他的視線掃了一下車子的前方，哪怕隔著一道半掩的門簾，他仍敏銳的感覺到了幾縷異樣的氣息。

西源區的治安本就一般，而現在天命的官兵又突然爆死，會有些嘍囉按耐不住也是正常的。

好在，這支商隊也非泛泛之輩。

畢竟能夠在這個混亂的世道四處經商，沒點實力怎麼行？

……

幾分鐘後，商隊行過的地方，留下了幾具蒙面的屍體。

領頭的黑漢沾著雨水將彎刀擦淨，收入刀鞘。

他叫維金斯，是商隊的領頭人，也是隊伍中實力最強者，從他出手的水平，小夢判斷他應該有淪沒中級以上接近淪沒高階的實力。

畸變獸與超變者的等級有三個大分水嶺，分別是死蔭與劫燒，淪沒與戒約，侵蝕與終盡。

劫燒之下，一定程度上還可以看做“野獸”和“人類”，而達到劫燒，則意味著進入了“怪物”與“超人”的範疇，已經完全非普通生命所能力敵。

戒約則是強者的象徵，步入戒約便象徵著成為高等的畸變獸與超變者。

至於終盡……

只能說，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生命層次。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布洛妮婭向維金斯顯露自己的等級後，雙方的“交涉”才會變得格外和諧與順利。

黑漢帶領著商隊前進，不時回頭望望後方的車廂，確保兩個孩子的安全——他可不想無端惹上一尊大神。

哪怕他四方行商，可如此年輕的戒約強者，在他的印象裡只有天命教會與太虛門中那些高不可攀的頂尖天才才能做到。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這個道理他再明白不過了，更何況這不是牆，是一座山啊！

哐當……

雨水令本就不平的野路更加泥濘，車子搖擺顛簸，將酣睡中的少女驚醒。

“唔……我們……到哪裡了……”她迷糊地抬頭望望外面的天色，有些茫然的看看一旁的少年。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離開家，離開熟悉的一切，很多東西她也需要時間去適應。

“路還長著呢，姐姐可以再多睡一會兒。”他伸手給她拉上稍稍滑落的毯子，輕聲說到。

“……嗯……”似乎是反應了幾秒，她才模模糊糊答應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斂起，又睡了過去。

“……”他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

“姐姐……好漂亮……”

當初那個膽怯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沒有任何做作的粉飾，彷彿一朵滿含青澀的花苞，靜待著徹底綻放的那一天……

莫名的，他忽然想起了在某本書上讀到過的一句話。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摔碎給別人看。]

“如果……把希兒姐姐‘摔碎’的話……”

“那……一定是最最悲劇的事情了吧……”

“……”

“不會讓它發生的……”

“絕對。”

……

叮鈴鈴……

駝鈴的脆響在單調無味的風沙中格外清晰，烈日曝曬下，灼熱的空氣如浪滾滾，扭曲了遠處一成不變的景緻，偶爾顯露幾根還未被徹底掩埋的枯骨。

這片沙漠屬於東源地界，從地圖上看，它在兩區原本還算平緩的交界中十分顯眼的從東源區突出來，深入西源區中。

也許是這裡太過荒蕪吧，教會並沒有去爭奪這裡。

經過幾天的跋涉，商隊來到了沙海面前。

一行人在進入沙漠前更換了行頭與交通工具，駝隊呈一條縱線排列，前後之間用繩索牽引，保持著固定的間距，避免在風沙中走失掉隊。

人們身穿白色的防沙服，用以抵擋猛烈的風沙與毒辣的陽光，只露出兩條縫一樣的眼睛。

沒有人說話，因為說話會耗散水分，也難以聽清，包括隊伍中央的兩個孩子在內，所有人都默契的保持著噤聲。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頭一匹駱駝忽然停下，黑漢望了一眼遠處緩緩消失在沙丘背後的太陽，向後面打手勢讓隊伍停下休整。

理論上來說，傍晚與夜間趕路會更加舒適，但在這片沙漠中，這卻是十分危險的事。

遭遇沙匪那都事小，萬一遭遇了更恐怖的東西，那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

來到沙丘的背風坡，安置好駱駝和貨物後，幾個大漢圍坐在一起，取出水和乾糧開始補充體力，另有幾人在四周撒下一些白色的粉末。

“這些是什麼？”希兒解下防沙的白袍，一邊把水遞給小夢一邊好奇道。

“驅蟲粉，防蟲的。”

“這片沙漠裡晚上會有很多毒蟲，被叮一口可有你受的。”大漢稍有些不耐的回答。

“姐姐，來這邊。”小夢在沙坡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招手叫希兒過去。

“喂，倆小子別跑太遠，來了怪物小心救不及！”另一個大漢衝他們招呼了一聲。

“知道了！”小夢迴了一句，在沙地上坐下。

沙漠的晝夜溫差非常大，現在的沙子還很熱，但到了夜間溫度會很快下降，到時沙子反而會吸收他們身上的熱量。

兩個孩子坐在沙地上，一邊吃著壓縮乾糧一邊望著不遠處圍坐一圈的大漢，他們正進行著一天中為數不多的娛樂，不時發出壓低的鬨笑。

兩群人沒什麼共同的語言，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就像兩個小小的身影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裡那樣扎眼。

太陽漸漸墜落，藏入地下，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安靜得有些過分，安靜得有些可怕。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駱駝們，它們半跪在地上聚在一起，發出低低的嘶聲，顯得慌亂不安，似乎隨時準備拔腿就跑。

進而的，維金斯也察覺了什麼。

他仔細豎起耳朵，厚厚的眼皮下放出敏銳的目光，四下掃視。

可是，沒有。

微弱的風聲掩蓋了沙粒滾動摩擦發出的細小聲響，目之所及，似乎空無一物。

“姐姐，我們回去。”

小夢的耳朵稍稍一動，拉住了對危險還一無所知的希兒的手腕。

“怎麼了？”希兒雖然疑惑，但還是順從地和他一同回到了人群中。

此時，其餘人也陸陸續續的警覺起來，將武器抽出，把貨物，駱駝與兩個孩子圍在了中間。

沙沙沙……

躁動聲開始放大，逐漸壓過了風聲。

一粒粒沙子微不可查的挪移起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指撥動。

最後，心中最壞的情況成為了現實。

當遠處驀的鼓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沙包時，黑漢的瞳仁猛得縮為兩個小點，不由失聲大喊。

“沙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