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離

眼皮像是被針線縫死了一般，嘗試睜開，帶了一陣鑽心的生疼。

剛剛的噩夢所帶來的陰霾已經淡薄，就像所有的夢那樣被不經意的遺忘。

此刻，醒來的他，只是盡力的想要去睜眼，移動，呼吸……

可是做不到，痛覺佔滿了所有的感官，眼睛緊閉太久而難以睜開，身體似乎被什麼死死壓住不放，無法挪動分毫。

這是哪裡？

發生了什麼？

這些他一概不知，大腦空空如也，像乾枯了幾百年的河道，什麼也不剩下。

再試一次……

咬住牙，繃緊身體，手指摳進潮溼的泥土……

這一次，大腦頂住了疼痛的衝擊，將眼皮拉開。

但他並不確定自己是否成功，因為眼前的景象與緊閉雙眼時並無二致，仍是漆黑不見五指。

一團黑暗忽然抓住了他，那是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唔……啊……”他試圖發出聲音，那是一種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聲響，如新生嬰兒的啼哭，清晰、稚嫩。

“誰？誰在那裡？”

黑暗之外，忽然傳來模糊的回應。

“啊啊……”

他拼命嘶喊著，即使他並不知道聲音的含義，只是本能的想被注意到，彷彿無助的幼獸對母親的呼喚。

“有人在裡面嗎？”

這次的聲音清楚可聞，幾乎近在眼前。

那聲音，柔和，溫軟，帶著某種少女獨有的氣息感，似乎只是聲音，便將他被恐懼填滿的身心安撫下來。

“堅持一下！我……我馬上救你出來！”

咕嚕……

石塊滾落的聲音，夾雜著少女微微急促的氣喘聲。

碰！

隨著一聲石頭撞擊的悶響，黑暗驟然消散，一束溫暖明亮的陽光射入岩石的縫隙，驅散了潮溼冷滯的空氣。

而隨陽光伸入的，是一隻被灰塵包裹，卻仍無法掩蓋白皙與柔嫩的小手。

“快！把手給我！”少女焦急的聲音傳來。

突如其來的光線刺的他有些睜不開眼，但他還是下意識的努力將手抬高，觸碰到了那隻手——那隻比陽光更加溫暖的手。

……

少女沒有想到，在這人蹤絕跡的禁地，她會遇到活著的人。

而且……還是個小孩子。

循著聲音推開堆砌的亂石，一張幼稚的，髒兮兮的小臉映入她的眼簾。

她不知道這孩子從何而來，但她當然不會見死不救。

“抓緊我！”

“嘿——”

少女抓住他瘦弱的手腕，小心拉動。

但男孩兒的身體好像被什麼卡住了一樣，任憑少女如何用力也沒法將他從亂石中拉出。

“再堅持一下，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少女思索了一下，抓起了剛剛被她放在一旁的一柄比她的身高還要長上半截的碩大鐮刀。

她把鐮刀的刀刃插入石縫中，找好了支撐點，用力撬動。

咕嚕……

又是幾塊碎石滾落，而上方的巨石似乎也是微微抬升了一點。

在這個過程中，男孩兒只是靜靜的趴在那裡，每當少女的身形從縫隙中消失，他都會不安的抬頭張望，而當其重新出現時，他又會乖巧地趴下，小心翼翼地瞅著她。

“來，抓住我。”

她再一次伸出手臂拉住他。

這次成功了，男孩兒小小的身體開始挪動，只是稍稍用力，便脫離了岩石的束縛。

“嘿，呀！”

確認男孩兒的身體已經完全離開了巖隙，少女猛一用力，將鐮刀拽了出來。

轟隆！

石塊落下，讓地面輕輕一震。

“呼～，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稍作喘息，少女想要關注一下男孩兒的情況。

“吼——！”

恰在此時，兇厲的嘶吼聲自遠處隱隱傳來，連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震顫。

“糟了！它們……又追過來了！”少女的臉色驟然一白，咬緊牙關，果斷做出行動。

男孩兒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模樣，相較於十二歲的少女而言不過剛剛夠到大腿那麼高，因此她直接將男孩兒背起，再把鐮刀扛在肩上，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開始奔跑。

……

直到夜幕降臨，少女才揹著男孩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氣喘吁吁地鑽了進去，然後動手用一些草皮與樹枝將洞口偽裝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她才倚著洞壁疲憊的坐下。

“總算……哈……甩掉了……”

即使少女身為超變者，但畢竟年紀尚小，在山中負重狂奔一下午幾乎透支了她的體力。

“唔……”這時，全程一聲不吭的男孩兒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角。

少女偏過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正出神的望著她，不時眨巴兩下。

那雙眼睛十分特別，瞳孔的顏色很淺，一隻是漂亮的青藍色，一隻是沉黯的灰藍色，倒是和她海洋般深藍的雙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不禁有些失神，直到那隻小手又一次拽了拽她的衣角才將她喚醒。

“啊，小弟弟你餓了吧？”少女在身上翻找一陣，從衣服裡翻出一個小小的布包。

開啟布包，裡面包著幾塊粗糙發硬的麵包。

她已經在“禁區”中迷路好幾天了，這些是她身上僅存的食物了。

“給，快吃吧。”她撿出其中最大最完好的一塊，塞到了男孩兒手裡，自己則只是捏了幾片面包屑在嘴裡，便把剩下的包好放回了衣服裡。

“啊嗚～……”男孩兒香噴噴的大口咬著，少女則蜷起身子，簡單整理了下自己有些凌亂的藍色短髮，藉著黃昏的最後一縷光亮，微笑著看著男孩兒。

“我叫希兒，希兒·芙樂艾。”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名為希兒的少女開口問道。

“嗚……”男孩抬起頭，滿眼疑惑。

“你……不會沒有名字吧？”

也許他的父母遭遇了什麼不測，或者……他是被遺棄在那裡？

少女這樣猜測。

畢竟孤兒院中很多孩子都有類似的遭遇，但毋庸置疑，如果把他扔下不管，他不是餓死，就是被畸變獸吃掉。

現在來看，這孩子別說名字，好像連話也不會說呢……

“那……叫你小夢好不好？”

“這麼漂亮的眼睛，像夢幻一樣呢。”少女沒有太高的文化水平，想了半天后給男孩兒起了個有點奇怪卻也不乏詩意的名字。

“啊嗚……”男孩兒似乎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低下腦袋又啃起了麵包。

天色漸漸暗下，直至最後一絲光明也在天邊被地平線吞沒。

黑暗覆蓋下，各種刺耳難聽的嘶吼開始在山中交織，迴響，彷彿饕餮盛宴的前奏，充斥著血腥的氣息。

但也許是過於疲倦，洞中的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仍酣睡著相擁在一起。

……

夜半，驚醒男孩兒的並不是外界的噪聲，而是少女的顫抖與低囈。

“不要……別靠近我……”少女緊緊咬著嘴唇，沉於自己的噩夢之中，不安的蜷縮著軀體。

相較於白天那個堅強的女孩兒而言，此刻的她變得無比脆弱。

男孩兒其實能感覺到，少女很膽怯，很膽小，但她盡力擔負起身為一個姐姐的責任，努力掩藏自己的軟弱。

“唔……”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抱緊她纖弱的腰肢。

但這個小小的舉動，卻神奇的讓她慢慢平靜了下來。

兩個小小的人兒，就這樣相互依偎著，再次陷入沉眠……